“老哥，你要有興趣的話喝一杯唄。“劉波嘴角掛著笑，動作利落地從煙盒里磕出一根煙遞過去，昏黃的燈光下，煙卷帶著一絲邀約的誠意。
其實劉波早就注意到這個老頭了。
之前兩次踫面，他都試探性地打過招呼，可老頭總是眼皮耷拉著，鼻腔里哼出個不置可否的單音，便再沒下文。
沒想到今天，這老頭竟自己慢悠悠踱步過來，倒像是主動送上門來了，這讓劉波心里有些意外，也多了幾分探究的興趣。
他最開始留意到這老頭，單純是因為對方右手虎口上那個清晰的蠍子紋身——墨色深沉，線條帶著點老派的粗獷，在略顯粗糙的皮膚上顯得格外扎眼。
再加上這老頭看起來頭發花白，估摸著六十來歲了，但行走之間卻是龍行虎步，腰桿挺得筆直，絲毫沒有尋常小老頭那種暮氣沉沉的感覺，反而透著一股子硬朗的精氣神。
所以劉波心里一直盤算著，想找機會結識一下。
為此，劉波還特意找人去旁敲側擊地打听過。就比如在旁邊擺攤的那個炒菜店老板，他在這里扎根有七八年了，听他話里那意思，這老頭在他來之前，就已經在這報亭賣報紙、兼擺公共電話了。
傍晚的風帶著油煙和市井的氣息吹過，報亭顯得陳舊卻穩固。
別看這小小的電話亭和賣報紙的營生不起眼，其實里面的利潤相當可觀。老板嘬著牙花子估算，一個月收入能掙個小兩千塊錢。
對照著當下是2000年，在工廠里面吭哧吭哧工作12個小時，一個月才能掙八百塊錢的年代，這收益簡直讓人眼紅。
一個老頭，看起來無依無靠的，真能沒有任何背景，就在這樣的地方一直穩穩開著報亭嗎？劉波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面，心里琢磨著。想想都覺得不太現實。
奇怪的是，劉波找瘦猴去打听了一圈，街面上並沒人清楚這老頭背後的底細和信息，就像一滴水匯進了海里，悄無聲息。越是打听不到，就越顯得神秘。
這就讓劉波更加確定，這老頭絕對不簡單，心里那點好奇更是被勾了起來。
本來是想等王濤回來再說的，但這下老頭主動到了跟前，劉波也就不等了，熱情地招呼著老頭上桌。
炭火燒得正旺，銅鍋里咕嘟咕嘟地翻滾著新鮮的狗肉，老板手藝確實地道，濃郁的香氣混合著香料氣息隨著熱氣蒸騰，彌漫在小小的攤位間，勾得人肚里的饞蟲直叫喚。
平常劉波他們幾個湊一起，也只是喝點啤酒解渴，今天晚上他卻特意繞到旁邊小賣部，買了兩瓶二鍋頭回來。
一塊五一瓶的小瓶裝，看上去不怎麼起眼。
沒想到，老頭也不推辭，接過倒滿的杯子，跟眾人示意一下，一仰脖，“咕咚”一聲就干了，動作干脆利落，喉結滾動一下，面不改色。
這可把旁邊幾個年輕小伙給驚到了，互相交換著眼神。
劉波見狀，也不好慫，硬著頭皮拿起一瓶，對著嘴灌了下去。
酒液辛辣，如同燒紅的鐵塊順著喉嚨一路滾下去，所過之處一片灼熱，嗆得他頭皮一陣發麻，忍不住咧了咧嘴。
還好這個時候，王濤拖著腳步回來了。
這家伙還拎著剛才臨走時拎著的那一大塊狗肉，臉上悶悶的。他一聲不吭地坐下來，悶著頭，伸手就拿起桌上另一瓶二鍋頭，拔掉塞子，一口氣“噸噸噸”地灌了下去。
一瓶見底，他喘了口粗氣，又把劉波剛開的那瓶小的拿過來，又是一口氣喝干。
空瓶子被他隨手頓在桌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老頭在旁邊看得眼楮都微微睜大了，忍不住嘖嘖稱奇︰“可以呀，小伙子這酒量驚人啊。“他看向王濤的目光里，多了幾分欣賞。
“什麼情況呀？怎麼把東西拎回來了？“瘦猴按捺不住好奇，湊過來壓低聲音問道。
“給罵了。“王濤抬起眼皮，一臉的郁悶，像是霜打的茄子。
“張美玉罵你的？“瘦猴追問。
“當然了，不然誰他媽敢這麼罵我。“王濤沒好氣地回了一句，抓起筷子在空碗里戳了戳。
“她罵你什麼了？“劉波也被勾起了好奇心，身體微微前傾。
“她說，‘小狗這麼可愛，我們怎麼能吃狗肉？’給我氣壞了！”王濤模仿著對方的語氣，隨即更加郁悶地抱怨，“雞也很可愛啊，我看她吃肯德基的時候就挺喜歡吃的！“
“哈哈......“眾人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哄堂大笑，瘦猴更是笑得拍大腿。
老頭也是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情不自禁地伸出手，重重拍了拍坐在旁邊王濤的肩膀，力道不小︰“那是她不懂這香肉的好處，等到她吃了就知道這東西......“
說著說著，他眼楮中似有精光一閃，像是發現了什麼。
那只布滿老繭的右手，狀似無意地順著王濤的肩膀往下按，捏了捏他的手臂肌肉，又沿著側腰的肋骨位置輕輕按了幾下，手法似乎帶著點試探的意味。
“哎呀......老人家你摁啥呢？癢死我了。“王濤被按得扭動了一下身子，有些不自在地躲了躲。
“小伙子，沒想到你這根骨這麼好。“老頭笑了一聲，緩緩收回了手，目光卻在王濤身上又停留了片刻。他停頓了幾秒之後，長長嘆了一口氣，將杯中剛剛滿上的酒再次一飲而盡，像是有什麼心事。
“哎......可惜啊......“這聲嘆息帶著點難以言喻的意味。
劉波在旁邊看得分明，忍不住好奇地問了一聲︰“老人家你這可惜個啥？“
“沒什麼，喝酒！“老頭搖了搖頭，臉上的皺紋舒展開，笑了笑，不再多言，繼續悶頭夾肉，專注地吃了起來。
這一頓飯，幾個人吃得是相當的盡心，酒也喝得酣暢。劉波是第一次喝白酒，這麼混著喝下來，直接喝得斷了片，後來的記憶全是模糊的碎片。
不知道是怎麼被人攙扶著上二樓的，只知道早晨被陽光刺醒時，甦暢正蜷縮在他的懷抱之中。
滑膩。
溫熱。
摟著很舒服。
就是這頭痛得像是要裂開，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腦子里跟有團火在燒一樣，冒著煙。
他隨手摸索著拿起床頭櫃上那瓶還剩大半的礦泉水，擰開蓋子，一口氣灌了下去，冰涼的水劃過干灼的喉嚨，這才感覺好了一點。
他重重喘了一口氣，宿醉的疲憊感涌上來，又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直到他突然間被一種奇異而強烈的感覺驚醒，那感覺積累著，像是要達到炸裂的頂點。
他低頭一看，甦暢忙碌著。
長發散落在他的皮膚上，帶來細微的癢意。
“你這......“劉波剛醒，聲音帶著沙啞和些許詫異。
甦暢抬起頭，唇邊帶著濕潤的光澤。
語氣里帶著點嗔怪︰“你，你......昨晚睡個死豬一樣......補，補上......“
劉波一時語塞，只能無奈地笑了笑︰“......“
不過也還好。
半個多小時的揮汗如雨，身體活動開了，那股纏人的頭痛竟然意外地好了很多，雖然身上疲乏，但腦袋清醒了不少。
起來沖了一個熱水澡，溫熱的水流沖走了黏膩的汗意。
甦暢還沒起床，估計是累了，裹著被子賴在床上，背對著他，繼續睡覺了。
劉波擦干身體，套上衣服，叼著一根香煙下樓了。
煙草的氣息讓他精神了些。
走到樓下，一看牆上的掛鐘，時針已經指向了十一點。
看到他下來，瘦猴趕緊招呼小丁︰“去，買些飯菜回來。“
他們這算是準備吃午飯了。
王濤蹭到劉波身邊，撓了撓頭，突然間小聲地說道，神色有些猶豫︰“哥，昨天晚上臨走的時候，那老頭和我說，說我今晚六點後有空到他那里邊去跟他一起鍛煉。“
“那你去啊，今天你就過去看看，看看什麼情況。“其實劉波心里已經猜測到了一點苗頭，尤其是昨晚老頭檢查王濤根骨的舉動，但他無法確認，正好讓王濤去探探路。
“啊？真的要去啊？“王濤苦著臉，“一般這個時候我都是在雲雲那邊幫她呢，要去老頭那邊，不是沒辦法去雲雲那邊了嗎？“他語氣里透著不情願。
劉波看著他這副沒出息的樣子，氣得抬腳輕輕踹了他一下，笑罵道︰“死舔狗天天去有個毛用啊，你就應該晾著她！“
“你看看你平常天天去，屁顛屁顛的，你突然間一天不去了，她肯定會不習慣，會想著‘誒，他今天為什麼沒來呢？’心里面大概會想著，估計今天你有什麼事情忙著沒過去了。“
“然後第2天你又沒去，她肯定心里面更加好奇了，‘今天怎麼又沒來，難道有什麼事情這麼重要嗎？’“
“你這樣連續幾天不去，到時候她心里空落落的，肯定主動來找你的。“劉波說得篤定，一副經驗老道的樣子。
王濤眨巴著眼，還是有些不信︰“真的嗎？哥，我讀書少，你別騙我，我要是不去了，他以後都不理我了怎麼辦？那我可虧大了！“
“曹！“一旁的瘦猴和小丁都听不下去了，情不自禁地同時對他豎起了中指，臉上滿是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