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張雅麗的診所,夜色已濃得像化不開的墨。
微風帶著一絲涼意,吹動著路邊的榕樹,葉子沙沙作響。
劉波一個人晃到了三里街。
他嘴里叼著半截煙,煙霧在霓虹燈下繚繞,雙手插在寬松的牛仔褲兜里,步子拖沓而緩慢。
街道兩旁,KTV的霓虹招牌閃爍不定,酒吧里傳出隱約的鼓點和笑聲,燒烤攤的煙霧混雜著香水和酒精的氣味,彌漫在潮濕的空氣中。
男男女女成群結隊,有的摟抱著跌跌撞撞,有的高舉酒瓶歡呼,也有人獨自蹲在牆角嘔吐。
劉波目光游離,沒有焦點,只是隨著人潮漫無目的地往前走,直到煙頭燙到手指,他才猛地一顫,隨手扔掉煙蒂。
不知走了多久,他停在一座燈火通明的大廈前。
“皇江泰子酒店”幾個大字在夜色中熠熠生輝,巨大的廣告牌輪流播放著洗浴、餐飲、演繹的誘人畫面,門前還停著幾輛閃亮的轎車。
劉波抬頭望著那炫目的燈光,眉頭微微蹙起,嘴唇抿成一條線。
他听說過這里——有錢人的天堂,欲望的迷宮。
吳夢夢在這里工作,甦暢也是。
正出神間,旋轉玻璃門轉動,走出幾名打扮艷麗的女子。
其中一個長發披肩、妝容濃艷的女子用手肘踫了踫身邊的短發女生,聲音嬌嗲︰“甦暢你又不上班呀?這個月一個鐘都沒上,頂多拿個基本工資900塊。”
那短發女生正是甦暢。她撇了撇嘴,滿不在乎地甩了甩頭發︰“900就900唄,反正我不想上。”
“那點錢夠你用?再說你天天打卡就走人,上面能沒意見?”
“隨他們唄,不想讓我干我就不干唄。”甦暢話音未落,目光不經意掃到不遠處站著的劉波。
頓時腳步一頓,眼楮亮了起來,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揚起。
她幾步小跑過去,一把挽住劉波的手臂,手指輕輕掐了他一下,聲音里帶著藏不住的歡喜︰“你咋在這呢?是不是想我了,專門來接我?”
劉波依舊是一副溫和模樣,嘴角微微上揚,露出那兩個淺淺的酒窩,在霓虹燈下若隱若現︰“也不是,就瞎逛到這兒,沒想到踫見你。”
“嘿,我正打算去找你呢,看來咱倆真有緣!”甦暢雖然沒听到想要的答案,卻依舊笑吟吟的,另一只手不自覺地整理了一下劉波的衣領。
“確實有緣。”劉波也微微一笑,目光柔和地看著她,“吃晚飯沒?”
“沒呢,你要請我呀?”甦暢歪著頭,眼楮眨巴著。
“嗯。”
“那我要吃好的!”她故意提高音量,帶著撒嬌的語氣。
“行,隨你點。”
雖說劉波答應請客,最後卻是甦暢掏的錢——她在這邊混了快三年,哪條巷子有什麼好吃的,她門兒清。
她一邊走,一邊興奮地指著各個小攤,如數家珍︰臭豆腐炸得外酥里嫩,澆上蒜汁和辣椒油;雜糧煎餅攤主手法熟練,面糊一勺、雞蛋一枚,夾上生菜和薄脆;肉夾饃炖肉香氣四溢,烤面筋撒上孜然和辣椒面,滋滋冒油……
每買一樣,她都先遞到劉波手里,眼楮亮晶晶地看著他吃下去,仿佛比他自己還期待。
劉波接過每樣小吃,都吃得認真而安靜。
他從小在村里長大,高中才到鎮上,那是他來東莞前到過最遠的地方。
學校生活清苦,每周要從家里背一百斤米換飯票,菜是自家腌的咸菜,早晚稀飯中午米飯,一周零花錢不過一兩塊,偶爾買包方便面都算改善伙食。
這些街邊小吃,他大多見過,卻從未嘗過。今晚,他終于一一嘗遍,嘴角不時沾上醬料,甦暢看見,笑著伸手替他擦掉。
兩人邊走邊聊,不知不覺繞到一棟熟悉的居民樓前——那是劉波三個月前剛來東莞時住的地方,也是吳夢夢、甦暢和李榮榮合租的屋子。
樓下的路燈昏黃,投下長長的影子。
甦暢望著那扇熟悉的窗戶,噗嗤一聲笑了,用手肘頂了一下劉波︰“臭小子,那天晚上可讓你賺大了,我們三個人竟然都照了你的道。”
劉波耳根微微發紅,低頭摸了摸鼻子,聲音有些發虛︰“我真不是故意的……哪知道你們在家洗完澡之後什麼也不穿啊。”
“廢話,誰在家洗完澡還穿得整整齊齊的?我在你那,不我那天晚上洗完澡之後,你還會讓我穿呀??”甦暢說得理直氣壯,說完自己先笑起來,眼楮彎成月牙,臉頰泛起淡淡的紅暈。
劉波一時語塞,只能干站著,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褲縫。
甦暢瞧著他那副老實樣,笑意更深,忽然她眼珠一轉,湊近他耳邊,熱氣呵在他頸側,壓低聲音說︰“現在家里沒人……要不要上去換個地方‘戰斗’一番?比如客廳那張小沙發……其實那天晚上之後,我有好幾次半夜都想溜去客廳找你……”
劉波猛地睜大眼楮,喉嚨動了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感覺耳朵嗡嗡作響。
雖然說他和甦暢兩個人已經深入交流很多次了,但像這樣直白的話還是讓他心頭直顫,最主要的是絕對刺激,因為這個地方有著特殊的含義。
可就在這個時候,這黑暗的樓道外面幾個紅點閃爍,劉波心中一驚。
有人!
只是有人在遵守。
這紅點應該是等待的人在巷子里面抽煙。
看著紅點人數還不少。
果然下一秒從里面一下子竄出來好幾個人,直接把他和甦暢兩個人都圍了起來。
“你這臭**,終于讓老子找到你了。”就在這時,一個陰冷的聲音從里面傳了過來。
一個瘦高個年輕人從里面走了出來。
看到這個人,甦暢頓時臉色巨變。
“丁飛宇!”
“你,你,你怎麼在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