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年，制造業如火如荼，遍地開花。
佔據地域優勢的東莞，各類工廠數不勝數，吸引著全國各地的打工仔、打工妹向這里涌來。
人一多，就亂。
稍具規模的工廠，都會設立保衛科。
這些保衛科成員待遇遠超普通流水線工人。
明面上掛著維護工廠日常安保工作，暗地里，卻大多是工廠老板們招攬來的一批批敢打敢拼、好勇斗狠的爛仔，用以震懾廠區，處理那些不上台面的麻煩。
強盛服裝廠擁有四百多號工人，其保衛科便有十來個人。
這些人個個身形魁梧，肌肉虯結。
“小子，這人你打的？”
“是。”劉波點了點頭︰“是他們……”
沒待他解釋，這人一臉不屑的撇了撇嘴︰“大壯你特麼真廢啊，給這樣的小比崽子揍了？”
劉波本來長的就斯文，此刻是面帶微笑，小酒窩很明顯，再加上他那一身樸素的打扮，任誰也不會覺得他有什麼威懾力。
這里又沒有監控，他根本不知道剛才劉波下手的狠辣。
大壯捂著被特水燙著通紅的臉，連滾帶爬地湊到周偉身邊，臉上擠出一個諂媚又帶著點委屈的笑容︰“周哥，這小子忒陰了！我……我是一時大意沒注意……”
他飛快地左右瞟了一眼，壓低聲音，湊近周偉耳邊︰“周哥，幫兄弟搞定這爛仔！搞定他，請你三天紅浪漫！全套！”
周偉臉上橫肉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
看著兩人湊在一起竊竊私語，劉波心頭猛地一沉。
果然！
“小子，你被開除了！馬上收拾你的破爛，立刻滾蛋！”周偉猛地提高音量。
“為什麼？”劉波眼神銳利。
“就憑你聚眾鬧事！夠不夠？”
“那他呢？”劉波抬手指向躲在周偉身後的大壯。
“他？”周偉嗤笑一聲︰“他是受害者！你打了他，他之後的醫藥費、誤工費、營養費，統統從你工資里扣！一分都別想拿到！”
劉波心中一緊。
二十多天！他好不容易摸索到一點操作的技巧，辛辛苦苦熬了快一個月，就為了月底那幾百錢。
眼看再堅持幾天就能拿到那幾百塊錢寄回家去，周偉一句話就想讓自己白忙？
眼神瞬間變得冰冷，拳頭因為過度用力而捏得咯咯作響。
“怎麼的？”周偉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咧開嘴，容里充滿了戲謔和挑釁︰“連老子都想打嗎？行啊！看來你是皮癢了，骨頭松了，想讓老子你緊緊？”
他話音未落，跟他一起過來的幾個保衛科爛仔立刻哄笑起來，臉上帶著看熱鬧的興奮和殘忍。
他們極有默契地分散開，朝劉波圍攏過來，充滿壓迫感。
保衛科在這廠里向來橫行無忌。
劉波之前在宿舍里，就听說過，這個周偉看上了包裝組一個頗有姿色的女工，但那女工有男朋友。
周偉便隨便找了個“偷竊廠里物料”的莫須有罪名，把那女工的男朋友堵在倉庫後面的死角，指揮手下狠狠揍了個半死，然後像扔垃圾一樣丟出廠門。
接著，又假惺惺地給那女工調了個輕松點的崗位，一番花言巧語加威逼利誘，最後把那女人拖進了他的單人宿舍，脫了褲子……
劉波想起離家時，父母的叮囑，那增加許多的白發，他是真不想打架。
深吸一口氣︰“周隊長，我只想安安靜靜上班，掙點辛苦錢。我不想惹事，你……你最好別逼我。”
這幫人，蛇鼠一窩，不僅把所有的髒水都潑到他頭上，要扣光他的錢，現在看這架勢，分明還想借著由頭，再狠狠揍他一頓給大壯出氣！
“逼你？”周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話，夸張地仰頭大笑起來。
“哈哈哈！老子就逼你了，怎麼著？還在我這裝起大尾巴狼了？”他臉上的笑容驟然一收，眼神變得凶狠無比，猛地一揮手︰“給老子按住他！”
周偉是保衛科老大，偶爾是需要在廠里立威，他巴不得一個月有一兩個刺頭冒出來。
圍著的那幾個穿著不合身制服的爛仔，早就按捺不住，嗷嗷叫著撲了上來，抓向劉波。
退無可退！
劉波瞳孔驟然收縮，後撤半步，側身讓過正面撲來的一人，右手如同閃電般探出，精準地抓住了沖在最前面那個爛仔的後脖頸。
手臂肌肉賁張，猛地一扭一送，將那人的腦袋狠狠摜向旁邊牆壁！
“ ！”
一聲悶響，那爛仔連哼都沒哼出一聲，軟綿綿地順著牆壁滑倒在地，額頭瞬間破開一道口子，暗紅的鮮血汩汩涌出，糊了他半張臉。
劉波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行雲流水！
在第一個爛仔倒下的瞬間，側身，向前一竄，左拳緊握，精準地砸在另一個從側面撲來的爛仔的脖頸側面！
“噗！”
爛仔雙眼猛地暴凸，仿佛要跳出眼眶，喉嚨里發出“ ”的怪響，一口帶著泡沫的鮮血不受控制地噴濺出來，隨即，他像被抽掉了骨頭，撲通一聲重重栽倒在地，身體蜷縮著抽搐。
擒賊先擒王！
從出手那一刻起，劉波的目光就始終牢牢鎖定在最後方的周偉身上。
右腳前掌蹬住地面，重心下沉。
目光落在在周偉那厚實胸膛下方約一拳的位置——那是人體的脆弱點。
劉波有絕對的自信，只要一拳擊中那里，瞬間就能讓這個看似魁梧的壯漢徹底失去戰斗力，癱軟如泥，而且不會致命，省去麻煩。
剛才放倒那兩個爛仔，看似血流滿面，其實劉波下手極有分寸，都避開了要害。
一個只是皮外傷加輕微腦震蕩，另一個則是喉部受重擊導致的短暫窒息和軟組織損傷，傷情都不嚴重，甚至都不需要去醫院，躺上半天就能緩過來。
這是沒辦法的辦法，他實在不想把事情徹底鬧大，惹來更大的麻煩。
他甚至在盤算著，等下對付周偉時，力道還要再收幾分，千萬別不小心打斷他的肋骨，否則那醫藥費，自己可真是賠不起。
周偉面色陰沉，他沒想到這小子還挺能打，不過他沒放在心上，他還有七個人，最主要他對自己也有十足信心，一窩蜂一起上，必能拿下！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周隊長！等一下！！”
一個帶著急切的男聲響起。
緊接著，一個中年男人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
來人劉波認識，正是吳夢夢的朋友，叫趙虎。
當初就是他帶著自己辦入職手續的，是廠里一個小車間的組長。
看到趙虎出現，劉波緊繃的神經和蓄勢待發的身體，不易察覺地緩了一下，但眼神依舊警惕地盯著周偉。
“張組長？”周偉被打斷，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目光不善地盯著趙虎，“怎麼？他是你的人？”他指了指劉波，語氣帶著質問，“就算是你的人，今天這事兒你也得給我個交代！看看，老子兩個兄弟都躺這兒了！”他指了指地上**的兩個手下，語氣充滿了威脅。
“周隊長，誤會，誤會！”趙虎抹了把額頭上的汗，賠著笑，但眼神並不慌亂，“人確實是我領進廠辦入職的，不過可不是我的人。他是……”
趙虎頓了頓，加重了語氣，“是夢姐的親戚。”
“夢姐？”周偉剛想罵一句“特碼哪個夢姐”，話到嘴邊猛地噎住，臉上的橫肉抽搐了一下，眼神里閃過一絲明顯的忌憚，試探著問︰“是……吳夢夢？”
趙虎用力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