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完——】
隨著一道無形無影的波紋橫掃全世界,黑色的河水,一只慘白如骨的手猛然破開水面。
接著,是另一只手。
漆黑長發|漂浮在河面,沒有血色的臉緩緩上浮,水鬼般的女人從河里爬了出來。
她垂著頭,看不清神色,突然低低地笑出了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越來越大,樹上夜梟被驚飛,發出喑啞的嘯叫。
不遠處,一個正在釣魚的人看到這詐尸般的一幕,嚇得連寶貝釣竿都不要了,撒丫子就跑,連滾帶爬,只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
“女鬼”本人對此並不在意,直到笑夠了,才撩起蓋在臉上的濕發,露出一雙顧盼神飛的明眸。
“老娘不演了!”
自從莫名被一股神秘力量吸進《八零替嫁小嬌妻》後,何長宜就開始被迫扮演書中的惡毒女配。
這是一本先婚後愛的年代文,由于姐姐嫌貧愛富,在婚禮前逃婚,為了保全家里的顏面,作為妹妹的女主不得不替嫁完婚。
沒想到結婚對象竟然是深藏不露的大佬,大佬千帆閱盡,愛上善良純潔的女主,兩人婚後過起了沒羞沒燥的幸福生活。
而何長宜扮演的惡毒女配就是那個有眼不識泰山的逃婚姐。
男主的大佬身份曝光,女主備受男主寵愛,過上了女配夢寐以求的生活。
“她”嫉恨不已,試圖“撥亂反正”,取代女主,成為男主的小嬌妻。
為此,“她”不惜勾引男主,挑撥男女主之間的感情,設計陷害女主與男配有一腿……
當然,作為書中反派,“她”的一切陰謀都沒有得逞,反而成為男女主感情升溫的催化劑,送上門被女主花式打臉。
在原書結尾,護妻狂魔男主抬抬手指,輕松將“她”打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女配最終絕望地選擇了跳河自盡。
期間,何長宜不是沒有想過改變劇情,至少別逼她去勾引男主——
到底誰會喜歡扮豬吃老虎的裝逼犯老男人啊?!
但她像是作者筆下的提線木偶,無法對原文劇情進行任何變動,甚至連台詞都不能修改分毫,只能眼睜睜看著事態按書中既定的劇情發展。
直到墜入冰冷河水,何長宜終于听到了那句天籟般的【全文完】。
無形的繩索驟然崩裂,何長宜猛然浮上水面,終于呼吸到第一口自由的空氣。
她從河里爬出來,朝著記憶中城市的方向走去。
晨光微熹,街上的行人車輛漸漸多了起來。
寒風中,一個渾身濕透、身後一行濕漉漉腳印的女人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力。
“這是誰家的姑娘啊?大過年的,怎麼搞成這個可憐樣子……”
“是不是不小心掉河里了?快把我的衣服拿過來,這麼冷的天氣,她這樣要生病的。”
“誒?等等,這不是楊家的養女麼。”
“楊家?那個勾引妹夫的白眼狼?”
“對,就是她,和男人跳貼面舞的女流氓!”
原本拿著衣服想要給何長宜披在身上的好心人猛地收回手,鄙夷地呸了一口。
“不知廉恥!”
像是在躲避瘟疫,人們離何長宜遠遠的,竊竊私語。
“楊家也是倒霉,怎麼就收養了這麼個不要臉的玩意兒?”
“沒結婚就跑去和男人跳舞,還勾搭妹夫,顯見親生爹媽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真是天生的賤胚子!”
“要不怎麼說不能養別人家的孩子呢……老話說得好,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不正經的爹媽生的孩子也不是正經人,就是可憐楊家了……”
“公安怎麼把她給放出來了?這種不要臉的女流氓應該槍斃才對!”
何長宜置若罔聞,目不斜視地徑直穿過人群。
毫無征兆,一顆臭雞蛋突然朝著她砸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何長宜猛地側身,反手將臭雞蛋捏在手中。
她朝雞蛋扔過來的方向看去,一個長發街溜子正吃驚地看著她,沒想到偷襲居然沒有見效。
何長宜驀然一笑,在對方愣神的瞬間,手腕陡然發力,臭雞蛋脫手而出,目標直指街溜子面門!
只听“哎喲”一聲,臭雞蛋在街溜子頭上砸了個滿臉開花。
腥臭的蛋液恰好糊在他的眼楮上,街溜子狼狽不堪,胡亂地拿袖子抹臉,越抹越看不清。
何長宜環視一圈,凡是被她的目光掃過的人都下意識藏起了手里的爛菜葉子和發霉西紅柿。
一時間,現場有些尷尬的安靜。
何長宜嗤笑一聲,在寒風中昂起了頭,大步離開。
遠遠的,身後傳來人群的只言片語。
“神經病……”
“瘋女人……”
城市的另一端,楊家。
正月初二回娘家,楊父特地找熟人從村里買了一頭羊,留在今天招待女婿。
原書女主楊芳菲和男主蔣衛國坐在圓桌主位,楊父殷勤地給女婿夾肉,楊母在廚房忙活。
楊大哥滿面紅光,端著滿當當的酒杯,站起來向蔣衛國敬酒。
“妹夫,多虧有你,我可算是提成副科了。這杯我一定要敬你,你隨意,我干了!”
說罷,楊大哥一仰脖,將一整杯酒灌進喉中,蔣衛國端起酒杯,略濕了濕嘴唇便放下。
楊大嫂親熱地挽著楊芳菲的胳膊,悄悄和她說貼心話。
“結婚這麼久,有好消息了沒?”
楊芳菲微紅著臉,低聲道︰“還沒呢……”
楊大嫂關切道︰“沒個親生孩子怎麼成?是不是妹夫年紀大,那方面不太行啊?我認識一個老中醫,專治腎虧腎虛……”
蔣衛國耳朵尖,听到兩人對話,暗示性捏了捏楊芳菲的手指,調笑地看著她,附身咬耳朵。
“你說我行不行?”
楊芳菲嬌羞地輕輕錘了他一拳。
正當楊家人喜氣洋洋的時候,忽然,大門 當一聲響,一陣寒風刮進屋里。
逆著光,一道瘦長身影站在門口,居高臨下地俯視圓桌眾人。
“喲,真不巧,我來晚了,你們這都吃上了啊。”
屋內眾人一愣,沒想到她居然敢回來,還是挑這個全家都在的時候。
楊父眼角余光看到女婿不悅皺眉,急忙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你怎麼來了?誰讓你來的?滾出去,這個家不歡迎你!”
何長宜背著手緩步上前。
“怎麼,這家我不能回嗎?要是沒記錯的話,蓋房子的錢一半都是我出的。要不,你先把錢還我?”
楊父一時有些不知所措,沒想到何長宜居然敢這麼對他說話,眼前的人陌生得像是從來沒認識過。
見楊父不說話,楊大哥挺身而出。
“楊大妞,這錢是你欠我們家的!我們家收養了你,供你吃供你喝還供你上學,這麼多年下來,你才應該還我們家的錢!”
听到“楊大妞”這個土得掉渣的名字,何長宜嘴角一抽。
“楊志國你省省吧,78年你不肯下鄉,是我替你去的。你們家也真夠狠心,當年我才小學畢業,你都要結婚了,讓我替你下鄉,你們是真不怕我出事。就算你家對我有再大恩情,那一次也該還完了。”
78年已是上山下鄉政策的尾聲,全國各地的知青自發形成回城潮。但由于當時中央還沒有正式下發文件,仍有一些地區沿襲原有政策,組織無業青年插隊。
楊家有三個孩子,理論上應該由年紀最大的楊大哥下鄉,但楊父楊母不舍得親生兒子,便將剛剛小學畢業的楊大妞推了出去。
雖說政策規定上山下鄉的主體是在城市不能升學就業的中小學畢業生,但小學畢業生還是個孩子,正常家庭都不放心,也就是楊家才能干得出這種事。
楊大哥漲紅著臉爭辯︰“你不是沒出事嗎?!”
何長宜翻了個白眼。
“那是我命大。再說了,當時上山下鄉的政策都快結束,拖一拖說不定就不用去了,你爸媽怕影響自家,二話不說給我卷鋪蓋送鄉下了。要不是其他知青可憐我年紀小,護了我一把,我差點就被村里的老光棍拖走了。”
楊芳菲還是第一次知道這件事,吃驚地瞪大了眼。
蔣衛國狐疑地打量何長宜,明明還是同一個人,但總覺得和之前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何長宜沒理他們,徑直對楊大哥說︰
“楊志國,當初要是你下鄉,老光棍說不定還能嘗嘗男人的滋味呢,你說是吧。”
這句話攻擊力爆表,楊大哥氣得七竅生煙,手里的酒杯都握不穩了。
楊母從廚房奔出來,擋在楊家兩個男人面前。
“當初我就不應該把你撿回來!就該讓你在火車站凍死才好!”
楊大嫂連聲附和婆婆。
“爸媽就算有做的不對的地方,可他們把你從嬰兒養到成人,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做人要講良心的!”
何長宜忍不住笑出聲。
“良心嗎?”
她猛地收起笑,表情看上去甚至有幾分冷酷。
“你們楊家是收養了我,但從我記事起,我沒有一天不挨打,沒有一天不干活。燒火做飯洗尿布帶孩子,活脫脫一個小奴隸。後來我的成績明明可以上高中考大學,可你們卻不許,逼著我上衛校。等到我畢業上班,又說要替我攢錢,拿走了我的全部工資。”
楊大嫂尷尬地說︰“一家人哪能分那麼清……你看小妹,就算她是爸媽親生的,不也一樣要在家里干活嗎?”
她越說越理直氣壯。
“大妞,你說家里對不起你,難道你就對得起小妹嗎?都要辦婚禮了,你說跑就跑,害得小妹不得不代替你結婚。幸好妹夫人好,要不然,你這不是害了你妹妹嗎?!”
何長宜似笑非笑。
“我害了她?難道不是因為你們不肯吐出買家的彩禮錢,才不得不把親生女兒賣過去嗎?”
楊大嫂看了一眼臉色青黑的蔣衛國,忙說︰“什麼賣不賣的,話別說的那麼難听……”
何長宜不客氣地打斷她的話。
“要不是蔣衛國肯出高額彩禮,你們會同意把閨女嫁給一個帶孩子的老男人嗎?他頭婚時再早幾年要孩子的話,都能生出楊芳菲這麼大年紀的閨女了。”
楊芳菲臉色蒼白,緊緊抿著嘴。
蔣衛國原本還在冷眼旁觀,此時不得不站出來發言了。
“楊大妞,請你注意自己的言辭,有些話不能亂說。”
他久居高位,說話時不怒自威,很有幾分威懾力。
何長宜卻毫不在意,輕蔑道︰
“得了吧,你這個幫凶,楊芳菲嫁給你時才剛成年,比你兒子都大不了幾歲,老牛吃嫩草,你也能下得去手,要點臉吧,老東西。”
蔣衛國臉上掛不住,怒道︰“你——”
楊芳菲終于忍不住了,騰地一下站起來,淚眼朦朧。
“大姐,你就是見不得我好吧!你嘴上嫌棄衛國,可你卻背著我勾引衛國,還挑撥我和衛國離婚,你就是後悔當初逃了婚,嫁給衛國的不是你吧!”
“呃……”
何長宜這下是真的有點啞口無言了。
太丟臉了,這事兒雖然不是她干的,但誰讓她頂著惡毒女配的殼子,屎盆子扣頭上,洗也洗不清。
“咳,這個事有點復雜,你听我狡辯,啊不,解釋……”
蔣衛國一把攬住抽泣的楊芳菲,冷聲道︰
“楊大妞,我和芳菲的感情不是你能破壞的,我勸你自重。”
何長宜對蔣衛國一點也不客氣,當即就“嘁”了一聲。
“戀童癖。”
蔣衛國的臉再一次黑了下去。
“夠了!”
楊父終于找回舌頭,同時也找回了一家之主的威嚴。
“你今天到底是來干什麼的!”
何長宜一伸手,理直氣壯地說出兩個字︰
“要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