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羅斯一行人策馬遠去。
馬蹄在草莓鎮唯一的土路上激起一溜煙塵。
“我討厭那個小子。”克羅斯又回頭看了一眼。
瘦猴立刻發出一陣尖笑︰“是啊,少校。那副油嘴滑舌的樣子,真想讓人把他的舌頭拔出來。不過用不著我們動手。祝願他們那身漂亮的新制服,很快就被那群愛爾蘭豬的屠刀割開,腦袋被當成尿壺!”
克羅斯沒有再說話。
他催動馬匹,在湯普森的帶領下,繼續巡視。
他對那家白虎安保公司,連同那個年輕頭目,都產生了一種厭惡。
他們一路向北。
就在他們穿過一片茂密的橡樹林時,一棟建築,突兀地闖入了克羅斯的視野。
在加州那金色的、狂野的丘陵背景下.
一棟嶄新的維多利亞風格二層小樓,拔地而起。
它有著精致的凸窗、寬闊的門廊和陡峭的屋頂,與周圍那些用粗糙原木搭建的、實用至上的農舍相比.
簡直象是一位衣著華麗的貴婦,誤入了骯髒的礦工營地。
克羅斯猛地勒住了韁繩。
“那是什麼地方?”他問湯普森。
湯普森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連忙回答︰“先生,那是瑪琳•奧戴爾太太的農場。她是個年輕的寡婦,丈夫在戰爭中為聯邦犧牲了,自己帶著一個女兒生活。”
克羅斯身後那個獨眼的壯漢,發出質疑︰“寡婦?她哪兒來的錢蓋這種他媽的豪華小樓?就算是把她賣了,也買不起一扇窗戶吧?”
“這個……”
湯普森撓了撓頭︰“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說她家最近住進來一個很有錢的中國人。”
克羅斯還沒說話,瘦猴又怪笑起來︰“哈!一個中國佬住進了一個白人寡婦的家里?Jesus Christ!那小寡婦長得不賴吧。那中國佬是想扎進我們白人女人的地里嗎?他也配!!”
克羅斯的面部肌肉抽動了一下。
他沒有參與這場下流的討論,但眼神卻更加陰鷙。
他最厭惡的就是破壞秩序的人。
在他看來,一個黃種男人住進白人寡婦的家里,本身就是對種族秩序的一種玷污。
“過去看看。”
他一夾馬腹,徑直朝著那棟小樓的方向而去。
他們還沒靠近柵欄。
一道黑影便路旁一棵高大的橡樹上一躍而下,落在了莊園門口的土路上。
阿豹眼神冷漠得像一頭真正的獵豹,盯著這幾個不速之客。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
那棟漂亮小樓的門廊下、窗戶後,乃至谷倉的陰影里,瞬間閃出了數道身影。
二狗、三狗、大牛、二牛、阿虎……
他們都端著一把上了膛的溫徹斯特步槍。
槍機 嚓一聲閉鎖。
正在門廊下和瑪琳太太說話的洛森,眯起了眼楮。
剛剛才在草莓鎮別過,沒想到這麼快又重逢了。
這個老東西,還真是陰魂不散。
他能感覺到身邊瑪琳太太的緊張。
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道︰“別慌,可能是問路的,這里的路確實不太好走。”
克羅斯一行人緩緩停在了莊園門口,與阿豹對峙著。
克羅斯的目光越過阿豹,掃視著那些從暗處現身的,氣息彪悍的中國人。
他一眼就看到站在門廊陰影下的洛森,直覺告訴他,這個年輕人才是這里做主的。
“中國人,你們在這里干什麼?”
沒等洛森回答,瑪琳太太已經從他身後站了出來。
“他們是我雇佣的工人,有問題嗎,先生?”她帶著毫不掩飾的敵意。
湯普森上前說道︰“瑪琳太太,別緊張,這位是州政府派來的特別專員,克羅斯先生。他是來解決那些該死的愛爾蘭匪患的,只是例行詢問幾個問題。”
“我不管他是誰派來的!”
瑪琳太太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我的農場里沒有愛爾蘭人,只有勤勞的工人和我的家人。我們不歡迎陌生人,請你們離開!”
克羅斯沒有理會她的驅逐︰“奧戴爾太太,你的丈夫,是在哪支軍隊服役的?”
瑪琳太太愣了一下,還是報出了一個番號。
克羅斯點了點頭︰“第17步兵團,一支英雄的部隊。為聯邦犧牲的戰士,都是美國的英雄。也正是為了保護像你這樣的英雄遺孀,我們才會來到這里。所以,我必須提醒你,小心這些來路不明的中國人。他們……。”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了洛森。
這句話點燃了瑪琳太太的怒火。
她發出一聲悲涼的冷笑︰“是啊,我丈夫是英雄,可他用命換來的撫恤金,卻被那些該死的官僚克扣了一大半!當我女兒生病沒錢買藥,當我的屋頂漏雨沒人修理的時候,你們這些滿口‘英雄’的體面人在哪里?”
她轉身抓住洛森的手臂,挺起胸膛︰“而他們!這些你們看不起的中國人!是他們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幫助了我!他們勤勞、善良、尊重我!他們比我見過的任何一個虛偽的美國‘紳士’都要好上一萬倍!”
克羅斯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他的目光再次鎖定在洛森身上,帶著一種審視︰“在中國人里,像你們這麼強壯的,可不多見。”
洛森笑了。
他用一口流利得甚至帶著幾分優雅的牛津腔英語,不緊不慢地回答道︰“那只能說明,是瑪琳太太這里的伙食太好了,不是嗎?牛排、雞蛋、新鮮的牛奶,能把任何一個瘦子喂養成公牛。否則,我也不會願意留下來。要知道,我是個很挑剔的人。”
他頓了頓,對著克羅斯露出了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克羅斯先生,要留下來吃頓便飯嗎?”
克羅斯深深地看了洛森一眼,最終警告道︰“中國人,記住,這里是美國的地盤。老實一點,別惹麻煩。”
“多謝提醒。”
洛森的笑容不變︰“我最近正在認真研究美國的法律,尤其是關于財產和人身權利這部分。我發現這東西很有趣,甚至打算以後在舊金山開個律師事務所。克羅斯先生,如果你在執法過程中,被人告上法庭,我很樂意幫你打官司。”
克羅斯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他冷哼一聲,知道在這里再待下去也問不出什麼可疑的東西。
對方是合法的農場主和她雇佣的工人,他們持槍保衛自己的家園,在西部這片土地上,天經地義。
他轉過身,對他的手下揮了揮手︰“我們走!”
一行人重新上馬,掉頭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