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快要見到傳說當中的常山王,連方寧都有些激動。
    馬蹄聲越來越近,從山谷盡頭滾來,起初是細碎的震動,漸漸變得厚重,像悶雷碾過青石。
    方寧剛辨出這是騎兵奔行的節奏,眼前的竹林忽然分開,一隊玄黑身影便如潮水般涌了出來。
    清一色的黑騎黑甲,連馬匹的鞍韉都是墨色,騎士臉上覆著玄鐵面具,只露出一雙雙冷冽的眼楮。
    他們手中的長槍斜指地面,槍尖裹著黑色槍纓,腰間佩刀的刀鞘也漆成烏色,整支隊伍如同一道流動的黑影,動作整齊到極致。
    方寧曾在現代見過最強的陸軍儀仗隊,可眼前這支馬隊的肅殺之氣與紀律性,竟絲毫不遜,甚至多了幾分沙場歷練出的凌厲。
    “停——”
    一聲沉喝響起,馬隊驟然停步,數百匹黑馬同時人立而起,前蹄踏空卻絲毫不亂,待落地時,整個山谷都靜了一瞬。
    隊伍正中,一匹神駿的烏騅馬緩步走出,馬上騎士須發花白,卻身著玄色錦袍,外罩黑甲,未戴面具,露出滄桑的面龐,但那俊朗的輪廓,依稀能看出來這人年輕時候必然是個俊秀人物。
    當他目光掃過眾人時,自帶一股久居上位的威壓,此人應該就是常山王周振,當今皇帝一奶同胞的弟弟。
    在常山王的身旁,同樣一匹神俊馬匹上坐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少年穿著月白儒衫,面容清秀,手里緊緊攥著馬韁繩,眼神有些怯生生的,與周振的銳利形成鮮明對比,但兩人的輪廓七分相似,想來便是他的兒子。
    也就是這個幼子來崇文書院上學。
    送來上學的陣仗,還真的是不小,但貌似也不是特別張揚。
    方寧正看得怔神,忽然發現身邊的溫吞沒了蹤影。
    轉頭一看,老文俠竟縮到了不遠處的柳樹後,只露出半張臉,眼神里滿是緊張,見方寧望過來,還飛快地擺了擺手,示意他別出聲。
    方寧心里納悶,卻沒多問。
    此時,崇文書院當代院長白令海已快步上前,對著周振拱手行禮。
    “王爺大駕光臨,崇文書院蓬蓽生輝!弟子已備好清茶,恭迎王爺入內。”
    周振微微頷首,道︰“大師兄,別來無恙。你我之間又何必如此客氣?”
    听到兩人之間的稱呼,方寧有些恍然,難道說常山王也是崇文書院出身?和白令海等人是師兄弟嗎?
    常山王周振目光淡淡掃過兩側列隊的學子,沒多說什麼,便跟著白令海往山門走。
    黑騎士們則留在門外,依舊排成整齊的隊列,如同一尊尊黑色雕塑,讓原本熱鬧的集市瞬間安靜下來。
    方寧沒混在一堆老師們當中,而是跟在後面進了山門。
    一來他與崇文書院里的人都素不相識,二來方才人多擁擠,他轉頭間便沒了夜魅、丁一等人的蹤影。
    但想來在這崇文書院,童柔又有芳姐夜魅等人跟著,想來不會出事,左右無事,就索性便放慢腳步,沿著書院的青石板路信步游蕩。
    崇文書院的布局清雅,青石板路繞著荷塘蜿蜒,塘邊的垂柳下,幾個學子正圍坐在一起,手里捧著書卷吟詩作對,偶爾有風吹過,帶起書頁翻動。
    方寧往前走了走,便看到一座三層高的木質藏書樓,窗欞雕著精致的刻紋,陽光透過縫隙灑在樓內的書架上,空氣中彌漫著墨香與舊紙的味道。
    樓外,一個老僕正踩著木梯整理晾曬的書卷,動作熟練而輕柔。
    再往里走,是幾間敞開的講堂。
    里面的案幾整齊排列,最前面的木牌上用朱砂寫著“學而不思則罔”,墨跡還帶著濕潤的光澤,顯然剛講過課不久。
    石桌上放著一塊磨得光滑的墨錠,旁邊攤著半張紙,上面寫滿了批注,字跡遒勁有力。方寧伸手摸了摸案幾,木質光滑溫潤,想來是常年被學子使用的緣故。
    轉過講堂,便到了書院的練劍場。
    幾個穿儒衫的學子正持劍練習,他們的劍法不像軍中那般剛猛,反倒帶著幾分書卷氣,劍風輕柔卻章法分明,偶爾還會停下討論招式,旁邊有個老武師指點,嘴里念叨著“劍亦有仁心,不可一味求快”。
    走在書院當中,方寧有種游覽清華北大校園的感覺,不由得有些悵然。
    方寧正望著竹間漏下的陽光出神,忽然听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轉頭看過去,一個身影從斜側沖出來,幾乎與他撞個滿懷。
    方寧側身閃過,已然看清楚沖出來的人正是是常山王那個文弱的幼子。
    少年月白儒衫的衣擺歪歪斜斜,頭發也散了幾縷,見撞了人,慌忙往後縮了縮,聲音發顫。
    “對……對不起!”
    沒等方寧回應,他又轉身往前跑,眼尖的方寧瞥見他身後不遠處,三道玄黑身影正快步追來。
    少年顯然慌了神,跑到牆角一處枯井邊,一把掀開蓋在井口的破舊木板,手腳並用地爬了進去。
    “喂,你看見一個穿月白儒衫的少年了嗎?”
    三道黑甲武士很快追到,為首的人抬手按住腰間佩刀,語氣生硬,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他們臉上戴著漆黑的面具,眼神冰冷,掃過方寧時,像在審視犯人。
    方寧才不鳥這些士兵,更不滿這三人的態度,故意往竹林那邊指了指,語氣相當的隨意。
    “往那邊去了,剛拐過竹林,跑的挺快。”
    武士們對視一眼,沒多問,拔腿就往竹林方向追去。
    腳步聲漸漸遠了,枯井里的少年才探出頭,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確認沒人後,才抓著井沿爬出來。
    他拍了拍衣上的灰塵,抬頭就看見方寧還站在原地,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你笑什麼?”
    少年臉一紅,不解地質問方寧。
    方寧指了指不遠處的青磚院牆。
    那牆雖然高有三米多,但以方寧的眼光看來,只不過一兩個跳躍就過去的事兒。
    “你剛才完全可以直接翻過牆去,這樣不就跑出去了嗎?”
    “我又不是能人,怎麼可能會翻過去這麼高的牆?”
    少年瞪了方寧一眼,十分的不服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