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代混血基因竊取者猩紅的眼眸死死盯著面前的戰場,那雙因為過度疲憊和憤怒而布滿血絲的眼球,在昏暗的火光中顯得格外猙獰。
    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血腥味、焦糊味以及肢體燒灼的惡臭。無論是被撕裂、貫穿的雞賊,還是面目全非、甲冑破碎的星界軍,他們的尸體都已是堆積如山,層層疊疊地鋪滿了整個中心會客廳。
    鮮血此刻已經徹底染遍了地面,匯聚成一條條蜿蜒的血流,在扭曲的金屬殘骸和碎裂的牆磚間緩慢滲透。
    雙方狂暴的火力——自動槍的怒吼,激光槍的嘶鳴,以及手雷爆炸的轟鳴——徹底地摧毀了這個房間。
    曾經寬敞明亮的會客廳,如今只剩下一片無法辨認的廢墟,裸露的鋼筋如同掙扎的骨骼,焦黑的牆壁上布滿了彈孔和爆炸留下的猙獰疤痕。
    沒有人能看得出這里原來的場景,哪怕是其設計師親至,也只能面對這片觸目驚心的狼藉,徒勞地在記憶中搜尋一絲曾經的痕跡。
    戰斗只過去了短短的一個小時。在這一個小時內,敵人的總數量從未超過三十人,但詭異的是,也從未下降到二十人以下。
    一批批星界軍如同流水般涌入,前僕後繼地填補著倒下的空缺。按理來說,這種愚蠢至極的添油戰術只會讓這些人類士兵承受更多的火力和更大的傷亡,最終在絕望中崩潰。
    然而,殘酷的事實卻是自己這邊先撐不住了!死在包括中心會客廳在內的前半部分一層區域內的雞賊,其數量已經達到了五百,這幾乎是他手上兵力的一半!每一個倒下的族人,都在敲響他內心深處的警鐘。他的兵力已經快要達到危險的臨界點,再這樣下去,恐怕整個一層都將不保。
    “撤退!”四代混血再也無法忍受這種消耗,它猩紅的眼珠劇烈顫動著,下定了決心。通過心靈鏈接,尖銳而急促的指令瞬間傳達到每一個雞賊的心靈深處︰撤出此地,全面放棄中心會客廳!
    而對于敵人撤退的回應,玩家們的第一反應不是遲疑,而是如同被觸怒的猛獸般,立刻窮追猛打。爆彈槍的槍口冒著硝煙,激光槍的紅光閃爍不定,一旦視野內沒有了敵人,他們便立刻毫不猶豫地向前推進,步伐急促而堅定。
    這顯然是赴死者的本能所在——一種不顧一切,只為將敵人碎尸萬段的狂熱。對于玩家來說,“受氣”絕對不能接受的,敵人膽敢發動攻擊,他們就必須立刻以牙還牙,加倍奉還。
    在放棄中心會客廳的一瞬間,戰火便如同潮水般,迅速蔓延到了一層後半側的區域。然而,玩家們很快就發現,四代混血基因竊取者那能再堅守一個小時的認知並非毫無根據,甚至可以說,它還保守了。
    首先,後半側的面積比起單純的中心會客廳來說,要大接近三倍,並且分為了數個房間。
    這些區域並非一馬平川,而是有著大量阻礙玩家前進的設施︰倒塌的金屬櫃,散落的廢棄管道,以及各種用途不明的機械殘骸,它們犬牙交錯,形成天然的障礙。
    想要通過,進行手動清理是必要的,而這期間肯定會有雞賊如同幽靈般從陰影中竄出,進行騷擾和干擾,迫使玩家分心應對。
    大威力爆炸物當然能清理干淨這些障礙,但大部分玩家在遇到能夠手動清理,而不是像承重牆那樣必須要靠炸藥炸開的情況下,不會選擇輕易使用珍貴的炸藥。
    畢竟功勛也不是白來的,每一份功勛都代表著他們在戰場上拼死搏殺的成果。很多玩家都將功勛視若珍寶,希望能將其積攢下來,在商店里購買一把酷炫的武器,例如鋒利無比的動力劍,或者火力強大的重爆彈。
    在將這些“心頭好”買下來之前,他們顯然不打算隨意揮霍手頭的功勛。
    而四代混血也敏銳地注意到了這點。它看到那些人類士兵在清理障礙時偶爾的猶豫,以及他們不願輕易動用爆炸物的習慣。
    它當然不能理解這其中“功勛”或者“商店”之類的事情,只是憑借著本能和經驗,對此做出了一個自以為是的推測︰這些星界軍的大威力爆炸物不夠!
    它猩紅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意外的精光,緊繃的神經驟然一松,陷入了一陣短暫而狂熱的驚喜。這一刻,它覺得自己又行了!或許,這群人類並不是那麼難纏,它們還有機會!
    但是,這種帶著一絲天真的幻想很快就被殘酷的現實無情打破——因為對作為參戰士兵的玩家來說,這種你來我往、步步為營的巷戰或許很爽,充滿了戰術的樂趣和腎上腺素的刺激,但是對于後方的兩名班長來說,他們已經是無聊到蛋疼……不,應該說是蛋裂了。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百無聊賴地摳著指甲,另一個則開始檢查自己激光槍上有沒有沾染灰塵,嘴里時不時地發出不耐煩的嘀咕。
    “要不是這樣躺著也能收小隊成員復活的功勛,我肯定不干了,這也太特麼無聊了!”
    但偏偏他們絕對不能上危險的前線。作為基層的指揮官,他們的命比普通玩家要“值錢”得多,一旦在戰斗中意外死亡,便會立刻復活到更上一級的連長,也就是在更外圍、處于更安全境地的阮文博身邊。
    到時候,不僅手下的玩家們絕對會對此感到不滿,他們也會拖累整個戰局的攻略進度。要是真的引起了眾怒,想要懲罰一個“不合格”的班長,根本不需要什麼舉報之類的官方操作,玩家自己內部就能解決︰
    一槍把引起眾怒的那個人斃了,然後更上級——對于現在的玩家來說是阮文博連長——不承認其可以繼承之前的舊身份,讓那個被處決的玩家直接作為一個新人加入赴死者隊列,所有之前積累的功勛全部清零。
    不過說起來,對于功勛的來源,玩家們也有一個有趣的認知誤差,或者說,比特在各種方面上進行了有意的誤導。讓他們順理成章地認為,這是他們殺死了人類之敵,從而獲得的帝國獎勵。
    但實際上,功勛的本質並非如此。它的發放,完全是根據他們的戰爭行為創造了多少動態信息來計算的,而比特又根據自己獲得這些動態信息之後變強了多少,來向玩家發放功勛。這從頭到尾,其實和人類帝國沒半毛錢關系,比特甚至也只是改動了一下玩家面板上的數字而已……
    甚至可以說,要不是比特要留著足夠多的人類,作為高效產出動態信息的“養料”或“實驗品”,在外敵掃清之後坐等人類內部矛盾從次要變主要,然後爆發一場大規模內戰,什麼也不用干就爽吃信息,那麼玩家調頭打人類獲得的功勛會是最高一檔的——因為那將產生最為復雜、最為動態且最具價值的信息流。
    當然,就算打人類獲得的功勛真的是最高一檔,那大概大部分玩家也不會選擇與異形合作去調頭打人類,而是會干脆利落地退坑——畢竟這游戲又不是非玩不可。如果官方在這種地方惡心他們,逼他們當人奸,他們不玩不就行了?
    難道踫見一款抗日題材的游戲,在進入其中卻發現只能當協和軍的情況下,玩家依舊會捏著鼻子玩嗎?
    不,他們當然是會選擇把制作組暴噴一頓,將其整本族譜每一個親戚全部送進火葬場。說到底,玩家們的本質是二十一世紀的正常人類,而不是感染了血十字的精神病。他們會理解游戲內容,並根據其內容做出符合自己觀念的選擇——某種意義上來講,這也是玩家藐視權威的體現,在游戲之中,他們只會做符合自己思想的事情。
    就算他們可以被引導,本質上還是因為這引導符合他們的觀念,玩家們選擇接受。而如果這引導與他們的觀念有所差異,甚至完全相反,那麼玩家們也會選擇拒絕乃至攻擊——可以說,在戰錘宇宙中,他們是誰也不能比的,史無前例的自由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