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爾特政委仔仔細細地逛遍了整個7號陣地,從前沿的臨時掩體到後方的支援區。他的眉頭就沒松開過。
這里的一切,都與他心目中對精銳的印象相去甚遠。
工事是臨時的,火力點是隨意的,士兵是散漫的。他甚至看到幾名士兵圍在一起,用空彈殼當籌碼,興高采烈地賭博。還有些人則大聲吹噓著自己剛才如何用一顆手雷炸飛了七八個敵人,言語間毫無對戰爭的敬畏。
除了那種昂揚向上、甚至可以說是有些過分樂觀的精氣神之外,這支連隊沒有任何地方值得稱道。
沃爾特政委陷入了納悶與疑惑之中。
他完全無法理解,這支除了士氣之外,從戰術素養到軍事紀律都堪比下巢武裝工人的連隊,究竟是如何在一場硬踫硬的陣地戰中,大勝那些悍不畏死的邪教徒的。
听這些士兵的閑聊,他們似乎還把指揮那數千名邪教徒的混沌巫師給干掉了。這就更不可思議了,那等級的靈能者,即便是他親自帶隊沖鋒,也要付出慘重代價才有可能拿下。
“這次陣地戰打下來,傷亡很大吧?”他心中帶著疑惑,順口問向身旁一直跟著的阮文博。
“呃……”
這個問題還真把阮文博問愣了。要說傷亡大嗎?那確實大得離譜。除了他這個連長因為躲在後面幾乎沒怎麼參戰,底下的玩家有一個算一個,基本都死了好幾次。陣亡率高達百分之好幾百。
但是這能說嗎?跟一個NPC政委說,我們這個總人數不到一百人的連隊,剛剛一戰陣亡了幾百人次?沃爾特政委又不是傻子。
于是阮文博只好含糊其辭地說道︰“嗯,是的,政委。不少戰友都……光榮犧牲了。”
好在沃爾特政委也只是隨口一問,並沒有在這方面進行深究的意思,他更關心實際問題︰“你們的裝備損耗如何?大嗎?”
一听這個,阮文博雙眼瞬間一亮,這可是專業對口了!他連忙切換成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說道︰“是的,政委!損耗非常大!我們的武器裝備在剛才的戰斗中消耗殆盡。現在急需補充!我們至少需要兩百把激光槍,兩百副防彈甲,六百枚破片手雷,還有……”
“停,停,停。”沃爾特連忙抬手叫停,被他這獅子大開口的架勢給氣笑了,“你擱這兒跟帝皇許願呢?激光槍和防彈甲,一把一副都沒有。最多,從別的部隊的配額里勻你點手雷,也就兩百枚。”
“這麼少?”阮文博的臉立刻垮了下來,滿臉都寫著失望。
“呵呵,”沃爾特干笑一聲,也不知道從軍大衣的哪個口袋里,掏出了一張折疊得有些破舊的紙質地圖,在他面前展開,“能看懂這是什麼嗎?”
阮文博湊上前瞅了一眼,在他的視野里,系統面板的自動注釋功能立刻將地圖上的古哥特文和標記翻譯成了他能看懂的文字。這是一張描繪了這片巢都下層工業區的詳細地圖。
“大概能看懂。”
“來,”沃爾特說道,“你來指指,我們現在在哪?”
阮文博仔細辨認了一下,很快就在錯綜復雜的管線和建築群中找到了7號廢料處理區的標記,他用手指了指︰“這兒?”
“不錯,找得挺快。”沃爾特夸了一句,然後用他那根飽經風霜的手指,在地圖上以他們所在的位置為中心,劃了一個小得可憐的圈,“這,就是我們目前實際控制的區域。”
阮文博看著那個圈。如果把整張地圖比作一個籃球場,那沃爾特剛剛劃的那個圈,勉強也就一個井蓋那麼大,佔整張地圖的千分之一都算抬舉它了。
他咽了口唾沫,試探性地問道︰“……我們,和大部隊失散了?”
沃爾特收起地圖,面無表情地拍了拍阮文博的肩膀,說出了一句讓他如墜冰窟的話。
“我們就是大部隊。”
見阮文博愣在原地,沃爾特將地圖重新塞回口袋,語氣變得沉重起來︰“現在明白為什麼只能給你兩百枚破片手雷,一開始還讓你們從尸體堆里扒槍了吧?生產軍工產品的鑄造廠早就被攻佔了。我們手上剩下的,只有在其他勢力看來根本沒有油水,卻又易守難攻的犄角旮旯。這也是目前只有邪教徒來進攻我們的原因,殺死帝皇的信徒在他們眼中具有象征意義。”
他頓了頓,看了一眼遠處依舊在喧鬧的玩家們。
“否則,只要來一小隊腦子正常的雞賊,我們可能就完蛋了。”
“說到底,我們如今的堅守只是慢性死亡而已,”沃爾特的眼神望向巢都上層那永恆不見天日的穹頂,聲音里透著一股疲憊,“不會有補給,也不會有增援。炮彈和手雷這種消耗性物品,用一點就少一點。我們能做的,也就只是在被淹沒之前,用盡全力去給帝皇之敵造成更大一些的傷亡。”
沃爾特接著說道︰“而之前的那次沖鋒,看似大獲全勝,實際上我們並沒有對邪教徒的有生力量造成多麼大的打擊。那些異端最不缺的就是耗材……我們最後也只能被他們耗死。”
這番話讓阮文博沉默了。他意識到,自己和玩家們眼中的勝利,在政委看來只是延緩了敗亡的時間。
阮文博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道︰“政委,那張地圖能再給我看看嗎?”
沃爾特干脆地將其掏出塞給阮文博︰“送你了。”
阮文博將地圖在地上展開,仔細地看了看,然後指著地圖上一個被標記為【9號化學精煉廠】的地名,說道︰“這里……離我們不遠吧?就算打下來了,也不至于在地形上孤立無援,難以策應。”
沃爾特驚訝地看著他指的地方︰“你想打這?邪教徒肯定在這里重兵把守,我也不可能全軍撲上,否則單獨打下來這一個工廠也守不住。現有的陣地必須保住,最多也就只能派一個連隊——這簡直就是在徒耗兵力。”
阮文博抬起頭,看著政委說道︰“但是不拼一下也只是慢性死亡,不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