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晨光透過廚房的百葉窗,在大理石台面上投下細碎的光影。
陸瑾尤系著深灰色圍裙,左手握著平底鍋的木柄,右手拿著鏟子有一搭沒一搭地翻動著煎蛋,蛋黃邊緣漸漸凝出焦香,可他眼底的倦意卻怎麼也藏不住——每隔幾秒,他的肩膀就會控制不住地垮一下,嘴角跟著扯出一個綿長的哈欠,眼角甚至沁出了生理性的淚水。
昨晚柴靈孀從他房間離開後,他愣了很久,直到窗外的月光把地毯上的影子拉得歪斜,才出了房間去到浴室。
洗完澡回到臥室後,他躺在床上打算睡覺,可腦子里全是柴靈孀為什麼要在他房間里翻箱倒櫃的問題,壓的他根本睡不著,他就這麼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著,直到窗外泛起魚肚白,他才在疲憊中淺淺睡去,沒睡多久,又被生物鐘驚醒,索性起身鑽進廚房準備早餐。
“陸老師,你煎的蛋好香啊!”柴靈孀的聲音從身邊傳來,帶著幾分雀躍。陸瑾尤側頭看著她,她穿著米白色的休閑裝,頭發松松地挽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正拿著叉子叉起一塊煎雞蛋,嘴角沾著一點蛋液,眼楮彎成了月牙,滿臉都是毫無防備的笑意。
看著她這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陸瑾尤胸中的火氣瞬間竄了上來。他因為她的舉動輾轉反側一整夜,眼底的青黑連遮瑕膏都蓋不住,可她這個當事人,不但一個解釋也沒有,還心安理得地吃著他做的早餐。
一股無名火順著喉嚨往上涌,他關掉電磁爐,手中的鏟子也泄憤的松開,“ 當”一聲,鏟子落入鍋里,發出清脆的聲響。
“柴靈孀,”陸瑾尤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恨,每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昨晚上你在,我的、房間里、到底在找什麼?難道你不該給我個,解釋、嗎?”
柴靈孀握著叉子的手猛地一僵,叉子上的煎雞蛋“啪嗒”一聲掉在餐碟里,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蒼白,眼神也慌亂起來——這個死直男,怎麼還揪著這件事不放?昨晚用親吻打斷他的追問,本以為能蒙混過關,難道這次還要再來一次?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柴靈孀就顧不上猶豫了,她轉頭把餐盤放在廚房的桌面上,而後看向陸瑾尤,深吸一口氣,踮起腳尖,仰著頭,唇瓣朝著他的嘴角湊過去。
就在她的唇即將觸到他皮膚的前一秒,陸瑾尤迅速抬起左手,掌心穩穩地貼在了她的臉上,將她往後推了半寸。
他的手掌帶著剛煎過蛋的溫度,卻透著一股冰冷的力道,柴靈孀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腹的薄繭,還有那份毫不掩飾的抗拒。
“柴靈孀,”陸瑾尤的語氣里滿是憤恨的不耐煩,眼神像淬了冰,“計謀用一次就夠了,多了只會顯得愚蠢。別耍這種小心機,快點交代——是不是因為我這里有你想找的東西,所以你才刻意接近我的?”
他想了一晚上,只能往這方面去問,不然根本沒有別的理由能解釋柴靈孀為什麼會在他的房間里翻箱倒櫃的找東西。
“我……”柴靈孀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他的話像一把精準的匕首,直接戳中了她藏在心底的秘密。
她的瞳孔驟然放大,眼神下意識地往旁邊閃躲,不敢去看陸瑾尤那雙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楮,心里亂成了一團麻︰完了,他是不是已經猜到了?馬甲要保不住了!
陸瑾尤把她的慌亂盡收眼底,心中的猜想瞬間得到了印證。他順勢往前邁了一步,將柴靈孀逼得往後退了一步,後背輕輕抵在了冰冷的瓷磚牆上。緊接著,他抬起右手,掌心撐在她右側臉頰旁的牆壁上,手臂形成一道屏障,將她困在自己與牆壁之間。
“我知道了,”陸瑾尤的聲音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一字一句,像重錘般砸在空氣里,“你是在找U盤,對不對?是辛杵刻意安排你來的,對嗎?所以張心心突然離職,也是你搞的鬼,對嗎?還有,第一次見面就主動要跟我回家,這也是你的計劃,對嗎?”
他頓了頓,眼神里的失望越來越濃,語氣也變得更加冰冷︰“難怪你之前總在我面前裝出一副很關切我的樣子,會在我加班時給我送咖啡,會在我生病時守在床邊,會在我危險時舍身救我——原來這些全都是你的假相,你只是想取得我的信任,好借機偷取我的U盤,我說的都對吧?”
每一句話,都像一根尖銳的針,狠狠扎在柴靈孀的心尖上。她渾身微微顫抖起來,眼眶瞬間紅了——他說的沒錯,剛開始的時候,她確實是帶著目的來的。她刻意模仿著“傻白甜”的模樣,對他噓寒問暖,甚至計劃著拿到U盤後,就按照干爹的要求殺了他。
可後來,一切都變了。她會在他熬夜時,下意識的心疼;會在他因為姜了了失落時,想辦法逗他開心;甚至會在他危難時,舍身相救。如今她想拿U盤,也只是為了拯救巢漫閣的人,至于辛杵——她也是上次帶他回巢漫閣解媚藥時,才從干爹口中得知的這個名字。
她張了張嘴,想把這些解釋說出來,想告訴他自己的苦衷,想讓他知道現在的關心是真的。可余光瞥見陸瑾尤那雙冒著火的眼楮,那里面滿是失望和憤怒,她到了嘴邊的話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他現在根本不會信她,就算她把所有真相都說出來,他只會覺得她是在編造更復雜的謊言。
柴靈孀閉上眼楮,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眼時,她眼底的慌亂和猶豫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決絕的冰冷。
她抬起頭,直視著陸瑾尤那雙仿佛要吃人的眼楮,故意讓自己的語氣變得狠戾起來︰“沒錯,你說的都對。我就是辛杵派來偷U盤的,我對你的關切、平日里的乖巧,全都是裝出來的。我真實的身份,本就是一名殺伐果斷的殺手,干我們這行的,從來都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呵。”陸瑾尤听完,發出一聲極輕的冷笑,那笑聲里滿是自嘲和痛苦。他猛地抬起左手,重重地砸在柴靈孀左側臉頰旁的牆壁上。
瓷磚的硬度遠超他的想象,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指骨傳來的劇痛,緊接著,溫熱的液體順著指縫流了出來,滴落在地面上,暈開一朵朵暗紅色的血花。
可肉體的疼痛,遠不及心口的萬分之一。他和柴靈孀相處了近兩個月以來,從最初的陌生,到後來的熟稔,他早已把她當成了可以信任的朋友。
他會因為她的笑容而覺得開心,會因為她的難過而跟著失落,會把她的喜好記在心里,會計劃著帶她去吃她念叨了很久的日料。可現在,他卻發現,這一切全都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他再一次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了。
那種感覺,就像無數根細小的針,密密麻麻地扎在心髒上,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柴靈孀看著他流血的手,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她的手指下意識地蜷縮起來,想伸手去抓他的手,想幫他包扎傷口,想告訴他別再傷害自己。
可她很快就克制住了這份沖動——她現在是“殺手”,是他的敵人,她沒有資格關心他。她知道,從她說出那些話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她和陸瑾尤,終究還是站在了對立的兩端。
陸瑾尤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的憤怒漸漸褪去,只剩下濃重的疲憊。他真的很想伸出手,掐住她的脖子,問問她為什麼要這麼騙他,可指尖剛踫到她的衣領,又猛地收了回來——他還是下不去手,哪怕她騙了他,他也舍不得傷害她。
“你走吧,”陸瑾尤的聲音變得異常冰冷,像寒冬里的風,“以後別再出現在我的面前,不然,我一定會親手把你送進監獄。”
說完,他緩緩收回撐在牆壁上的兩只手。右手的傷口還在流血,血滴落在地面上,發出“嘀嗒”的輕響,在安靜的廚房里格外清晰。他沒有再看柴靈孀一眼,轉身朝著玄關走去,深灰色的圍裙還系在身上,後背的線條繃得筆直,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落寞。
玄關處傳來“砰”的一聲巨響,是門被重重關上的聲音,震得廚房的窗戶都微微顫抖。緊接著,院子里又傳來一陣清脆的鐵門落鎖聲,那聲音像一把鑰匙,徹底鎖死了兩人之間所有的牽連。
柴靈孀還維持著靠牆的姿勢,直到那兩道聲音徹底消失,她才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一樣,順著牆壁緩緩滑落在地。她的後背貼著冰冷的瓷磚,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寒意,可這寒意,遠不及心底的冰涼。
眼淚再也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順著她的臉頰滑落,滴在衣領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她抬手想擦掉眼淚,可越擦,眼淚流得越凶。
她蜷縮起膝蓋,把臉埋在臂彎里,肩膀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U盤沒拿到,巢漫閣里的人就救不了了;她和陸瑾尤的友情,也徹底碎了,再也回不去了。
這些念頭像潮水般涌來,壓得她喘不過氣。她終于忍不住,壓抑的哭聲從臂彎里溢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