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郊區的半山腰上,一棟淺米色的歐式別墅靜靜矗立。鎏金雕花的鐵藝大門後,修剪整齊的草坪如翡翠般鋪展,噴泉在午後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斑,可這童話般的景致,卻絲毫沖淡不了客廳里凝滯的火藥味。
客廳內,意大利進口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鑒人,懸掛著的水晶吊燈垂下數百顆切割精準的水晶,將整個空間映照得富麗堂皇。
然而此刻,這份奢華卻成了尷尬的背景板——三男一女呈半包圍之勢,目光灼灼地落在跪在地毯上的女人身上。
那女人身著香檳色真絲睡裙,裙擺被淚水打濕了一大片,原本精致的妝容花得一塌糊涂,眼眶紅腫得像核桃,正是方震的情人馮月。
“老震,你消消氣。”站在方震身側的潘楣上前一步,縴細的手指輕輕拍著丈夫的胸膛,語氣柔得像浸了蜜,“辛杵這孩子年輕氣盛,這次也是一時糊涂,不是故意給你添麻煩的。”
她說話時,眼角的余光飛快掃過地上的馮月,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可臉上依舊維持著端莊得體的模樣,仿佛真是個顧全大局的賢妻。
沒人比潘楣更清楚這場鬧劇背後的荒唐。她是方震的結發妻子,兩人曾在出租屋里擠了五年,她陪著他從跑龍套的小演員,一步步爬到如今“國民老戲骨”“方大善人”的位置。可男人一有錢有勢,心就野了。
自從二十年前認識了年輕貌美的馮月,方震就像變了個人,不僅在外購置了多套房產金屋藏嬌,還提了不下十次離婚。
若不是她手里攥著他早年耍手段搶資源、甚至偽造慈善捐款的證據,能隨時讓他苦心經營的“德藝雙馨”人設崩塌,恐怕早就被掃地出門,哪還能站在這里看這場好戲?
“老震……我求求你……”馮月的哭聲斷斷續續,她膝行著爬到方震腳邊,冰涼的手指死死抓住他的西褲褲腳,指甲幾乎要嵌進布料里,“救救杵兒吧,他可是你的親生骨肉啊!難道你真要眼睜睜看著他在監獄里待十年嗎?”
她說著,猛地抬頭,紅腫的雙眸里滿是哀求,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順著臉頰滾落,滴在昂貴的羊毛地毯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印記。
“親生骨肉又怎麼樣?”站在一旁的辛威突然開口,語氣里滿是不屑。
他穿著一身黑色休閑裝,身姿挺拔,眉眼間和方震有幾分相似,卻是潘楣的小兒子。
作為家里最循規蹈矩的人,辛威從小就看不慣辛杵那副仗著父親寵愛無法無天的樣子。
每次看到辛杵偷偷摸摸做些偷稅漏稅、欺負新人的勾當,他都會如實向父親告發,可每次都被馮月用眼淚和撒嬌擋回去。
如今辛杵因為涉嫌殺人未遂,買凶殺人等罪名,面臨十年牢獄之災,他心里別提多痛快了,“辛杵有今天,全是你這個當媽的慣的!從小到大,他做錯什麼你都護著,仗著爸寵你,就把家里攪得雞犬不寧,現在他自食惡果,純屬咎由自取!”
辛威的話音剛落,站在他身邊的辛繼也緩緩點頭,附和道︰“爸,我覺得小威說得有道理。”
辛繼是潘楣的大兒子,比辛威沉穩許多,此刻他穿著剪裁合體的西裝,鏡片後的眼神帶著幾分理性。
“這次的事鬧得太大了,要是你強行保釋辛杵,之前在公眾面前維持的形象就全塌了。到時候不僅廣告商要解約,影視公司要索賠,你還會被推到新聞的風口浪尖,以前積累的口碑就全毀了。”
辛繼的話像一盆冷水,澆在了方震的頭上。他低頭看著腳邊哭得肝腸寸斷的馮月,又想起自己這幾十年的打拼——為了擺脫“草根”出身的標簽,他每天只睡四個小時,硬生生把自己從一個沒背景的小演員,熬成了手握影視公司、身兼多個慈善大使頭餃的業界大佬。
“方大善人”這個標簽,是他花了無數金錢和時間才換來的,若是因為辛杵毀了這一切,他幾十年的付出豈不是都付諸東流了?
“老震……”馮月見方震遲遲不說話,哭聲更響了,她抱著方震的腿,把臉貼在他的膝蓋上,“我知道杵兒有錯,可他還年輕,十年牢獄會毀了他一輩子的!你就當可憐可憐我,救救他吧……”
方震的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密密麻麻地疼。他承認自己年輕時花心,可自從遇見馮月,他就收了心,把所有的溫柔和寵愛都給了她。
家里的保險櫃里,放著給她買的限量版珠寶;名下的房產,一半都寫了她的名字;就連公司的股份,也悄悄轉了一部分到辛杵名下。
他以為這樣的付出,能換來她的安心,卻沒想到辛杵會這麼不爭氣,捅出這麼大的簍子。
“辛杵有今天,是他咎由自取。”方震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的猶豫已經被決絕取代,“我幫不了他。”
說完,他用力推開馮月的手,轉身就朝別墅大門走去,腳步快得像是在逃離什麼,生怕再晚一秒,就會忍不住改變主意。
可他剛走三步,身後就傳來馮月撕心裂肺的哭喊︰“好!你不幫他!是我沒教好他,是我害了他!既然他出不來了,我也不想活了!”
方震心里一緊,猛地回頭,就看見馮月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朝著不遠處的羅馬柱直沖過去!那柱子是實心大理石做的,要是真撞上去,後果不堪設想!
“馮月!”方震嘶吼一聲,幾乎是憑著本能沖了過去。就在馮月的頭即將撞上柱子的瞬間,他一把將她拉了過來,自己卻因為慣性,胸膛狠狠撞在了柱子上。
“噗——”一口鮮血猛地從方震嘴里噴了出來,濺在潔白的牆壁上,像一朵妖艷的紅梅。他踉蹌著後退兩步,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捂著胸口緩緩蹲了下去。
“爸!”辛威和辛繼同時驚呼出聲,連忙沖了過去,一左一右扶住方震。辛威看著父親嘴角的血跡,眼里滿是擔憂︰“爸,你怎麼樣?要不要現在就去醫院?”
“對啊爸,”辛繼也急了,他掏出手機就要撥急救電話,“你都吐血了,肯定傷得不輕,必須馬上檢查!”
潘楣站在原地,看著方震為了馮月不顧性命的樣子,心底的怒火瞬間燒了起來。
她陪著他吃苦受累的時候,他從沒為她這麼緊張過;如今卻為了一個破壞別人家庭的小三,連命都可以不要!
可臉上,她還是擠出一副關切的表情,快步走過去,伸手想去扶方震的胳膊︰“老震,你這是何苦呢?快起來,我們現在就去醫院,別耽誤了病情。”
“老震……”馮月看著方震痛苦的樣子,眼淚又流了下來,她掙開辛震的手,再次沖到柱子前,擺出要撞上去的姿勢,“你不救杵兒,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你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
方震看著馮月決絕的背影,胸口的疼痛仿佛都減輕了幾分。他突然意識到,比起那些虛無縹緲的名利,馮月和辛杵在他心里更重要。若是馮月真的出了什麼事,他就算保住了“方大善人”的頭餃,又有什麼意義?
“別!”方震伸出手,聲音因為疼痛而沙啞,“救!我救!我答應救辛杵!”
話音剛落,馮月的身體明顯頓了一下,她緩緩轉過身,紅腫的眼楮緊緊盯著方震,似乎在確認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當看到方震眼底的認真時,她緊繃的身體瞬間放松下來,兩腿一軟,癱坐在了地上。
原本滿是淚水的臉上,漸漸露出了一絲釋然的笑容,那笑容里,帶著如釋重負的輕松,也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得意。
方震見她終于不鬧了,懸著的心也落了地。他靠在辛繼的身上,大口喘著氣,胸口的疼痛還在蔓延,可他卻覺得無比安心。
他知道,保釋辛杵會面臨多大的風險——廣告解約、公司股價下跌、媒體的口誅筆伐……可這些和馮月的性命比起來,都不算什麼。
“爸,你真的要保釋辛杵?”辛威皺著眉,語氣里滿是不解,“你就不怕……”
“怕什麼?”方震打斷了辛威的話,眼底帶著一絲疲憊,卻異常堅定,“我這輩子,為了名利活了太多年,現在想為自己在乎的人活一次。就算以後身敗名裂,就算所有的災難都讓我一個人承擔,我也認了。”
潘楣站在一旁,听著方震的話,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