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捷要下放基層的消息,像一陣風,迅速傳遍了整個綜合局。
所有人都感到震驚,但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震驚的是,這個任命,完全打破了政研室干部的常規路徑,堪稱史無前例。
情理之中的是,以陳捷表現出的妖孽般的才華和能力,確實需要去基層鍛煉一下,方便以後能走得更高,更遠。
不過文稿二處的辦公室里,氣氛還是有些傷感。
老張拉著陳捷的手,反復叮囑︰
“小陳啊,下面不比這里,人心復雜,凡事多留個心眼。”
小王更是拍著他的肩膀︰
“陳捷,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以後常聯系,等你回來。”
陳捷一一謝過,這份情誼,他記在了心里。
中午,周海破天荒地,在研究室的小食堂里,為陳捷踐行。
酒過三巡,周海舉起酒杯,看著陳捷,感慨道︰
“陳捷,你是我親手招進來的,也是我看著一步步成長起來的,說實話,讓你走,我舍不得。”
他頓了頓,半開玩笑地說道︰
“我們局里,好不容易來了這麼一個能打硬仗、能啃硬骨頭的猛將,我這還沒捂熱乎呢,就要被派到最前線去了。”
話雖這麼說,但周海並沒有太失落。
他很清楚,陳捷這次所謂“下放”,其背後代表的意義,遠非表面上那麼簡單。
周海看著陳捷,眼神灼灼︰
“組織上讓你下去,不是放逐,是重用,是讓你去補上我們這一代人,很多人都缺失了的最關鍵一課。”
“這一課,書本上沒有,文件里也找不到,只能在田間地頭,在工廠車間,在和老百姓的家長里短、柴米油鹽里,才能真正學得到,悟得透!”
周海將手中的酒杯高高舉起︰
“今天這杯酒,不是送別酒,而是壯行酒,我祝你,此去安宜,繼續披荊斬棘,一往無前,我就在這里,等你凱旋!”
陳捷只覺得一股熱血從心底直沖頭頂,他雙手舉杯,杯沿低于周海杯沿︰
“謝謝主任教誨和期望,我一定刻骨銘心,研究室這兩年,是我人生最寶貴的時刻,現在組織給我機會,讓我去一線實踐,我心中只有感激,更感到沉甸甸的責任!”
“我向您保證,絕不辜負組織信任,絕不辜負各位領導厚望。”
說完,他仰起頭,將杯中白酒一飲而盡,動作干淨利落,充滿了年輕人的銳氣與一往無前的決心。
“好!”
周海大喝一聲,同樣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
三天後,一個寒冷的周末。
雪花紛飛,天空低沉而灰白。
陳捷和甦晴並肩走著,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享受著這份離別前難得的安寧。
甦晴穿著一件米白色棉衣,長發被微風輕輕吹起,幾縷發絲拂過她白皙的臉頰,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眸里,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淡淡的憂傷。
“下周就要走了嗎?”甦晴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這片刻的寧靜。
“嗯,周一去中組部報到,然後直接飛南江省。”陳捷握緊了她冰涼的小手,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愧疚。
從確定關系以來,他們似乎總是在聚少離多。
大學時,是為了學業。
工作後,是為了事業。
自己總是在向前奔跑,卻忽略了身邊這個女孩。
“安宜鎮……我查過了,在雲州下面,離京城,有一千五百多公里呢。”甦晴低著頭,“坐飛機都要兩個多小時。”
陳捷停下腳步,轉過身將女孩輕輕擁入懷中,聞著她發間的清香︰
“對不起,小晴,又要留你一個人在這里了。”
甦晴將臉頰緊緊地貼在陳捷胸膛上︰
“我不怪你,我知道,你去那里,是為了做更重要的事情,是為了你的理想和抱負,我為你感到驕傲。”
“可是……我就是舍不得你。”
女孩的聲音,漸漸帶上了哭腔。
陳捷將甦晴抱得更緊,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身體里︰
“我也舍不得你,你放心,我會回來的。”
“嗯。”甦晴抬起頭,紅著眼圈,看著陳捷那張輪廓分明的臉,忽然破涕為笑︰
“你現在可是鎮長了呢,陳鎮長,以後到了安宜,會不會被那里的小姑娘給拐跑了?”
看著她這副梨花帶雨,卻又強作嬌嗔的可愛模樣,陳捷心中又愛又憐,他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子,笑道︰
“放心吧,陳鎮長的心,早就被一個叫甦晴的小姑娘給偷走了,再也裝不下別人了。”
甦晴被他逗得臉頰緋紅,輕輕捶了他一下。
兩人在未名湖畔走了很久,直到天色黯淡下來。
“走吧,”陳捷拉著甦晴的手,“去你家。”
“啊?去我家?”甦晴愣住了,臉上瞬間飛上兩朵紅霞,緊張地說道,“我……我還沒跟我爸媽說呢,而且,我們什麼都沒準備……”
“我準備了。”陳捷笑道。
“好啊,原來你早就計劃好了。”甦晴嘴上雖然這麼說,但心里卻像灌了蜜一樣甜。
陳捷選擇在這個時候去見自己的父母,是一種態度,更是一種承諾。
……
甦晴的家,在京城西邊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小區里。
灰色六層小樓,小區里種著幾棵高大白楊樹,如今被雪覆蓋,雖然比不上那些新建的高檔社區,卻透著一種老燕京獨有的安靜氣息。
站在甦晴家門口,饒是陳捷兩世為人,心性早已沉穩如山,此刻也不由得感到了一絲小小緊張。
這扇門背後,是他未來岳父岳母,是他要用一生去守護的女孩最親近的人。
甦晴深吸一口氣,拿出鑰匙打開了房門。
“爸,媽,我回來了。”
一股飯菜的香氣,從屋里飄了出來。
房子不大,是標準的三室一廳,收拾得一塵不染,客廳的沙發雖然有些舊了,但沙發套卻洗得干干淨淨,書架上,整整齊齊地擺滿了各種書籍,充滿了濃濃的書香氣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