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後,同事們已經三三兩兩的一起坐車去了現場,最後只余下沈寧漾一人。
她看了一眼時間,還有半個小時,酒會就要開始了,周律川卻始終沒有來。
沈寧漾曾以為自己會失落,卻沒想到竟是出乎意料的平靜。
說是平靜,更像是心酸過後徹底的麻木。
她沒再等下去,直接打車去了酒店。
同事已經到了許久,見她獨身一人過來,難掩驚訝︰“沈秘書?怎麼沒和周總一起來?”
話音未落,人群中驟然起了一陣不小的喧嘩。
一輛墨色邁巴赫停靠在酒店門前,周律川開門下車,又繞去另一邊,俯身打開車門。
許染秋一身珍珠白的長拖尾禮裙,妝容精致,裊裊婷婷的下了車,而周律川穿著墨色燕尾服,身形挺拔,氣質矜貴清俊,彎腰提起拖地的裙擺,動作細致專注。
乍一眼看過去,端得是珠聯璧合,渾然天成。
記者已經蜂擁過去,聚光燈連成一片。
同事也驚呆了,看了看沈寧漾的臉色,到底是沒敢說些什麼。
沈寧漾倒是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只遙遙掃了一眼便移開了視線,繼續和身前的客戶談最新的合同進展。
周律川卻難得主動找了過來。
“她司機臨時出了點事,不方便打車,所以我去接她,你別多想。”
他沒指名道姓,但沈寧漾知道他說的是誰。
就連跟她說話時,周律川的眼角余光,也自始至終都落在不遠處和記者談笑風生的許染秋身上。
沈寧漾終于覺得疲憊。
不止是疲憊,還有滑稽,諷刺,可笑。
她揉了揉眉心,開口︰“有意思嗎?”
周律川面色也沉了。
沈寧漾以前從未用這麼疏離冷淡的語氣和他說過話,在他面前,她一向沒什麼脾氣,永遠都是柔和溫順的,這一句透著幾分尖刻的話一出來,周律川險些以為自己听錯了。
“許染秋是公司的代言人,如果她不來,發布會還要怎麼開?”
他冷下臉,連語氣都嚴厲幾分,顯得整個人疾言厲色,“你能不能懂點事,以公司的事為主,不要每天都疑神疑鬼,爭風吃醋。”
爭風吃醋。
沈寧漾盯著眼前這張熟悉到骨子里的臉,一剎那失去了所有與他爭辯的心思。
周律川還在繼續道︰“更何況,也是你沒有打電話給我,不然我會安排別的司機去接你……”
不遠處忽然傳來喧鬧聲,他止住話,抬眸看去,卻倏然變了臉色,再也顧不得沈寧漾,分開人群大步走去。
沈寧漾順著方向望過去,果然是許染秋。
她似乎和投資商起了點爭執,那人端了杯酒,就要強行和她喝一杯。
許染秋表情有些難堪,強笑著躲閃著,那人卻不依不饒,伸手去抓她的手腕︰“就一杯酒嘛,許小姐架子這麼大,這點面子都不給?”
“她不會喝。”
那人話未說完,周律川已經沖上前去,毫不猶豫的抓起那杯酒,往那人臉上一潑。
他語氣森冷︰“清醒了嗎?”
這一潑又引起一片騷動,那人也確實喝多了,有點借酒裝瘋,被迎面潑了一杯酒頓時就要惱羞成怒,卻在看清周律川時,偃旗息鼓。
畢竟有周家的背景不說,周律川本人這些年也是發展勢頭迅猛,在商業圈內舉重若輕,沒人想得罪他,還是因為一個女人。
那人賠著笑趕緊跑了,沈寧漾收回目光,拿過一杯雞尾酒,她想盡力維持一貫的平靜,手指卻依舊止不住的微微顫抖。
積壓已久的酸澀感在這一刻破土而出,宛如無數根藤蔓,將她心髒死死裹住,幾乎連心跳都停止了。
沈寧漾閉了閉眼楮,想起了公司剛起步的時候。
那時公司還沒多少人,規模也不大,好不容易接到一筆大單子,客戶在酒桌上頻頻刁難,看向她的目光也露骨得不加半分掩飾。
“不如這樣吧,”那客戶視線掠過她胸口,笑得不懷好意,“沈小姐如果能把這兩瓶酒都喝了,我就考慮和你們公司簽約,怎麼樣?”
那是兩瓶威士忌,酒精含量高到離譜。
沈寧漾其實不怎麼會喝酒,她這點酒量,都是在陪周律川談合作時練出來的,這兩瓶下去,恐怕會直接人事不省。
她求助般的去看周律川,男人的表情卻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既然張老板都這麼說了,寧漾,你就為公司付出一下。”
他一句話,讓她退無可退。
酒液火辣辣的滾過喉管,沈寧漾只覺得連胃都要灼燒起來,她喝得眼前發黑,腦子里翻天覆地般的眩暈。
最後,她已經連站都站不穩,也記不清自己喝了多少,只機械般的伸出手,一次接一次的端起倒滿的酒杯,仰頭灌下去。
“嘿嘿,想不到沈小姐酒量這麼好啊……”
不知什麼時候,那客戶已經湊了過來,身體也跟著貼上了她的腰,一只手就去搭她的肩頭,“這兩瓶夠不夠啊,不如咱們待會換個地方繼續喝?”
那人掌心粘膩的觸感傳來,沈寧漾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躲開,用力之大甚至撞翻了餐具。
那場酒局對于沈寧漾來說,與煎熬無異,後來她和周律川說起,得到的卻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
“是你太敏感了。”
時隔多年,這句話仿佛再次在她腦海中響起。
周圍的空氣好似都凝固了,沈寧漾大口大口的喘氣,依舊壓不下胸口窒息般的煩悶與痛楚。
她一直以為,周律川只是事業心重,公私分明,她作為秘書,擋一擋酒再正常不過。
直到現在,她才明白,這不過是她自欺欺人的借口罷了。
周律川只是不在意她。
他可以漠然的看著她被灌下兩大瓶酒,看她被客戶逼得無助倉皇,卻也可以毫不猶豫的擋在許染秋身前,將那杯酒直接潑回去。
愛與不愛,區別就是這麼大。
沈寧漾無聲的攥緊了手中酒杯,抬眼看到人群中,許染秋臉頰微紅,正在向周律川低聲說話,周律川面色依舊不好看,卻脫下外套,披到了她肩頭。
在場有不少記者,沈寧漾已經預料到,這一幕,會引發多少緋聞與猜測。
但周律川還是這麼做了。
沈寧漾提前退了場。
她走得悄無聲息,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外面夜色正涼,她打開手機,撥通了之前存下的號碼。
“嗯……我是沈寧漾。”
夜風將她的聲音吹得縹緲,沈寧漾停頓了一下,再開口時,透出一點沙啞︰“之前說的手術,什麼時候可以預約?”
沈寧漾回到家時已經是深夜,她打開門進去,彎腰換鞋時,被從後面抵到了櫃子上。
周律川一手握著她的腰,語氣漫不經心。
“走也不說一聲?”
沈寧漾皺了皺眉,本能的想要抽身,男人的力氣卻出乎意料的大。
她掙脫不開,只能放棄,敷衍的回答︰“有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