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誰跟你說做攝影師不用上大學?哪里來的刻板印象?”夏凌霄睜大眼楮說︰“我可是北電畢業的,一本好不好。”
夏凌霄不僅考上大學了,還考上了北京的一本大學。明璽真挺意外的,因為夏凌霄是典型的“有點小聰明卻不把心思用在正地方”,嘴上立誓要頭懸梁錐刺股,和明恆一樣考政法大學,將來成為一名律師,實際上一點學習的苦都不肯吃,人家寒窗苦讀的時候,她總是載歌載舞玩得樂不思蜀,甚至到了高二下學期的沖刺階段,還在那里點燈熬油的畫什麼同人漫畫。
哪怕已經時隔兩個月,想到她為了參加Comiket一個人偷跑去東京,明璽還是氣不打一處來。
“你干嘛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看你厲害,天天玩還能考上一本。”
夏凌霄發出奇怪的笑聲,不是嘿嘿,也不是嘻嘻,是介于嘿嘿和嘻嘻之間的“hihi”,听起來很像是動畫片里的反派角色︰“也要感謝你,要不是你每天幫我補課,整理錯題,督促我學習,我文化分還真不一定夠得上省一本線的百分之七十五。”
什麼啊,說得好像他心甘情願一樣。
“不用謝我。要不是我媽硬逼著我,我才懶得管。”
“是嗎?可你後來怎麼跟我說,你是怕我考不上北京的大學,怕只有寒暑假才能見到我,所以……”
“扯。”明璽面無表情地打斷她︰“這種花言巧語你也信。”
夏凌霄深深地看了明璽一眼︰“原來是花言巧語啊,沒想到你還會這個。”
“你沒想到的多了。”
“OK,懂了,我今後會謹遵教誨,提高反詐意識的。”
她說完就放下了筷子,緊跟著站起身。
明璽有些錯愕︰“你吃完了?”
“嗯。”夏凌霄懶懶地說︰“好累,我去躺會,你自便,就當自己家一樣。”
什麼叫“就當”,這難道不是他十年後的家嗎?
可這種寄人籬下的感覺是怎麼一回事?夏凌霄說不過他,落荒而逃,他該很爽才對,為什麼會莫名其妙的心生不安?
“對了。”剛回到臥室的夏凌霄又走出來,將一部黑色手機放到桌邊︰“喏,你的,好奇十年後的自己可以在網上搜一搜,別亂回消息,也別亂點贊。”
“鎭。”明璽叫住她,有意緩和氛圍︰“……那我呢?”
“什麼?”
“我,在哪休息。”
腦海中閃過今早醒來時的畫面,明璽不禁有些臉熱。
夏凌霄笑起來︰“真不好意思,家里只有一間臥室一張床,所以,你可以選擇睡沙發。”
明璽︰“……”
夏凌霄︰“這樣看著我干嘛?當初是你說的,家里又不來客人,搞那麼多臥室做什麼。”
明璽︰“你認真的嗎?我晚上就睡客廳?那不是一點隱私都沒有……”
明璽說到最後,聲音變得很輕,听起來有點可憐。夏凌霄心里雖然有這樣那樣的別扭,但想到他一夜之間失去十年記憶,以十七歲的靈魂面對眼前的一切,一定也是感到荒唐又無措……
“這樣吧。”夏凌霄提議︰“我和明恆哥商量商量,實在不行就把你送到爸媽那去。”
明璽眉頭一蹙︰“跟我哥商量什麼?”
“爺爺最近剛做完手術,正在恢復期,奶奶也一直都身體不太好,爸媽在老家照顧他們,每天勞心勞神,都挺累的,明恆哥怕爸媽再為你擔心,也不想爺爺奶奶跟著著急上火,所以就想著你失憶的事暫時瞞著爸媽。”
“那就瞞著啊。”
“你在這不是不自在嗎。”
“誰說的。”
“所以你想和我住?”
“我……”
明璽有點懵,怎麼變成他想和夏凌霄住?都怪夏凌霄一口一聲爸媽,叫的那麼自然,害他心里一團亂,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對上夏凌霄黑亮的雙眸,明璽脫口而出︰“我是不想讓我爸媽和爺爺奶奶擔心,尤其是爺爺奶奶,本來身體就不好,你還想讓他們跟著著急上火嗎?”
“喂,這不是我剛剛說的話嗎?你拿我說的話這麼義正言辭的譴責我?像話嗎?合理嗎?”
怎麼不合理。要把他當包袱一樣甩出去的狼心狗肺的夏凌霄就該接受譴責。
不過人在屋檐下,還是要留幾分余地的。
明璽︰“這說明我們想法一致。”
夏凌霄深吸一口氣︰“既然這樣,那你今晚先睡沙發,明天我找人在書房裝一張單人床,可以吧?”
“嗯……看樣子目前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OK,問題解決,我要去睡了。”
“鎭。”明璽又叫住她。
“干嘛!”夏凌霄知道自己對失憶的丈夫有點缺乏耐心,可作為妻子實在沒義務給花言巧語的丈夫好臉色。
“凶什麼。”
“怎樣!”
這就是寄人籬下的壞處,明明是合理需求,卻有點難以啟齒。明璽硬著頭皮說︰“我就想問你枕頭被子在哪。”
“應該在衣帽間,你自己去找。”夏凌霄抿出一對深深酒窩︰“bro,就當是一場尋寶游戲,盡情的去探索新世界吧。”
他是倒霉bro,才會參與一場沒有新手指引的游戲。
明璽吃掉最後一塊蛋黃𤤾地瓜,收好垃圾放到門口,回過頭擦干淨桌子,順便完成對廚房的探索。
家里明顯是經常開火做飯的,廚具餐具調味品不僅一應俱全,而且擺放得當,冰箱里的內容也很豐富,果汁,酸奶,啤酒,氣泡水,用牛皮紙袋裝著的新鮮蔬菜,玻璃保鮮盒中洗淨的水果,以及很多一看就是夏凌霄喜歡吃的巧克力和甜點。
干淨,整潔,收納有序,這樣的廚房環境令明璽感到十分舒心。
與此同時也有點犯嘀咕,這冰箱收拾的實在太合他意了,尤其冷藏室里的肉都用密封盒子裝著,擺放的整整齊齊,外邊還清楚的貼著標簽,詳細注明肉的種類部位和放進冰箱的時間。
明璽湊近些觀察了一下標簽上的字跡。
果不其然,是他寫的。
沒什麼可意外,如果說這是他和夏凌霄兩個人居住的家,那麼負責整理打掃這些家務的人一定是他,畢竟夏凌霄從小就是一個把玩具到處亂丟的小孩,每次去他家都把他的房間搞的一團亂。
明璽現在還記得那時候夏凌霄總喜歡纏著他玩過家家,一會讓他拿這個,一會讓他遞那個,一會又逼著他假裝吃橡皮泥制作的美味大餐,像公主對待奴隸一樣理所當然的使喚他,只要他不配合,夏凌霄的眼眶里就立刻蓄滿淚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五歲的明璽最討厭嬌滴滴又愛哭的小姑娘,恨不得把夏凌霄裝到金角大王和銀角大王的紫金紅葫蘆里。可是沒辦法,夏凌霄小時候身體不好,經常生病,又很擅長裝乖,大人都會無條件偏心這樣的小孩,根本不管對錯,完全不講道理,只一味要求明璽拿出做哥哥的樣子好好哄妹妹。
那種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感覺,真是明璽童年時期為數不多的心理陰影。
不幸中的萬幸,夏凌霄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隨父母工作調動去了外地上學,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兩家人都只有過年聚餐的時候才會見面,不然還真難保他能不能成長的身心健康。
再之後就是高中了……
明璽按下門把手,推開書房的門,探索自己日後居住的空間。
相比之下,書房內的物品要比外邊繁雜許多。整面牆的木質書架,擺放著各類書籍影集,攝相設備,獎杯和證書,還有幾格內設微縮家具,用于放置胖頭胖臉的棉花娃娃。
而書架前是兩張風格迥異的黑胡桃木書桌,一張書桌上只有顯示器,鍵盤,鼠標,一覽無余,甚至略顯空曠。
另一張靠著牆的書桌則恰恰相反。形態各異的置物架層層堆積,塞滿了童趣十足的玩偶公仔,牆面空余部分安裝了磁吸黑板,用旅游時帶回來的冰箱貼附著在當地拍攝的照片,桌面上除了鍵盤鼠標數位板等電子產品外,還有數不清的本子,畫筆,奇奇怪怪的小擺件,生長茂盛的綠植,幾件小娃娃的衣服,拆一半沒吃完的零食等等等等,桌子底更是讓人眼花繚亂,左一摞右一堆的漫畫書,一箱子滿滿當當的游戲機和卡帶,快要從小推車里溢出來的零食和飲料。
看得出來,長大後的夏凌霄終于可以肆無忌憚無法無天的玩了。
因為不方便亂動別人的東西,明璽克制著自己想要從里到外整理一遍的沖動,深吸一口氣,坐到用毛絨毯子包裹著的沙發椅上,以這個角度更細致的觀察磁吸板上的照片。
埃菲爾鐵塔,悉尼歌劇院,莫斯科紅場,勃蘭登堡門,巴西的救世主耶穌基督像,土耳其的聖索菲亞大教堂,他和夏凌霄像這世上絕大多數情侶和夫妻一樣,臉頰貼著臉頰,咧著嘴巴露著牙,在這些知名的地標建築外留下傻兮兮的合影。
明璽一張一張看過去,心里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和夏凌霄結婚的日子似乎沒有他想象中那麼可怕,起碼照片里的他笑得很開心,夏凌霄也是,嘴巴張的好大,露出兩顆兔牙,還蠻可愛的……
啊。他在想什麼。
明璽站起身,又坐下,莫名感到彷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