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劍大會既已了結,自然沒有繼續停留的必要。憑著這份贈劍的香火情,以及肖塵臨走時那無形的威懾,想來白家莊園這片世外桃源,短時間內應能保有它的寧靜。
車輪轆轆,離開了白家莊園那片是非之地。車廂內,沈婉清依舊微蹙著眉頭,思索著那個讓她困惑的問題︰“那個叫銀鈴的女子,她心里到底愛著誰?費陽?還是她的師兄?她怎會忍心做出那樣……殘忍的事情?”
在她看來,無論選擇誰,如此欺騙與背叛,都令人心寒。
“她誰都不愛,或者說,她甚至不懂什麼是愛,也不明白自己的行為究竟意味著什麼。” 沈明月嘆了口氣,語氣中帶著一絲看透世情的淡漠與憐憫。
“她只是沉浸在一個自以為是的游戲里,享受著將兩個男人,尤其是費陽那樣一個天才,玩弄于股掌之間的虛幻掌控感,以此來證明自己的魅力或價值。”
她下了定論,帶著一絲冷酷的預見︰“這女人,這一生算是完了。她的師門岳山劍派不會感激她,反而會視她為導致牛守仁斷手、門派顏面掃地的禍水;她的未婚夫牛守仁,經此一遭,也絕不會信任她,甚至會因自身的殘缺而遷怒于她;而那個唯一曾真心待她、或許也給過她真摯情感的費陽,如今更是恨透了她。”
沈婉清依舊不解︰“那她……究竟圖了個什麼?” 犧牲了一切,換來了眾叛親離與一世污名。
沒有人能給她確切的答案。或許,僅僅是一時的虛榮與愚蠢?或許是想證明自己比劍法更厲害?終究是害人害己。
“害人不淺!”肖塵哼了一聲,顯得有些不耐煩。他並不太在意這種男女間的糾葛,這世上的蠢貨和悲劇太多了,他懶得一一剖析。“不過,經此一事。以後江湖上那些俠侶吵架翻舊賬的時候,難免不會把這位‘前輩’拿出來說事兒。”
“不會吧?”沈婉清覺得有些夸張。
“那就要看這件事傳得有多廣,多深入人心了。”肖塵聳聳肩。
沈明月在一旁幽幽接話,目光瞥向肖塵︰“和你沾上關系的事,傳的……一般都很廣,想不深入人心都難。”
肖塵摸了摸鼻子,無法反駁。
……
車隊過了白家莊園的範圍,繼續向南,逐漸進入了青州地界。
此地不愧為中原腹地,放眼望去,田疇萬頃,阡陌縱橫,土地黝黑肥沃,河流溝渠密布,正值作物生長的旺季,一片郁郁蔥蔥,生機盎然。
充沛的雨量和陽光,使得這里堪稱天下的糧倉。在農耕時代,這樣的地方,自然代表著富庶與安寧。
眼見道路越發平坦寬闊,兩側風景如畫,肖塵一時興起,從白家得來的那些零碎玩意兒里翻出一個小巧的鞣皮手鼓,拿在手中,隨著驢車搖晃的節奏,輕輕敲擊起來,發出“咚咚”的輕快聲響。
沈婉清見狀,嫣然一笑,從車廂里取出她那具七弦琴,橫于膝上,縴指輕撥,試著與鼓聲相和。
她調整了幾個音,找到了感覺,便隨著肖塵哼唱的調子彈奏起來。
“滄海笑,滔滔兩岸潮,浮沉隨浪記今朝……”
肖塵嗓音算不得多好,但中氣十足,帶著一股灑脫不羈的豪邁之氣。
他陸陸續續教了沈婉清不少這類與他平時形象迥異,卻又別具風骨的歌曲。
往往沈婉清還未將上一首練至純熟,他便又有了新的“創作”,以至于沈婉清的琴音偶爾會跟不上他的調子,出現些微的跑音或節奏差錯。
但肖塵從不在意,用他的話來說︰“所謂的樂曲,歸根結底,不外乎一個‘樂’字。自己覺得開心,听得暢快,便是好的,何必拘泥于分毫之差?”
沈婉清發現,當這琴不再是她在深閨中表演給父母、賓客看的工具,不再需要因為一絲一毫的失誤而緊張不安、擔心引來不滿或嘲笑時,彈琴這件事,似乎變得前所未有的輕松和有趣起來。
她的琴音里,也漸漸多了幾分屬于自己的、鮮活的情感。
歌聲、琴聲、鼓聲混雜在一起,不算完美,卻充滿了生機與快意,遠遠地傳了出去,在這官道上飄蕩。
就在這時,道路前方,一匹神駿的白馬馱著一個青年,迎面疾馳而來。那青年約莫十八九歲年紀,衣衫有些凌亂,左邊胳膊上的衣物被劃破,隱隱有血跡滲出,顯然受了傷。然而,與這狼狽形象截然不同的是,他臉上非但沒有痛苦之色,反而洋溢著一種如同正午陽光般燦爛、甚至帶著幾分桀驁不馴的笑容。
他看到肖塵這輛與眾不同的、帶著歡快音樂的馬車,眼楮一亮,竟主動驅馬靠了過來,隔著一段距離,就沖著肖塵大聲喊道︰“喂!你們唱的是什麼曲子?听著很順耳,很豪氣啊!”
肖塵停下鼓點,打量了他一眼,覺得這小伙子有點意思,反問道︰“你小子還有閑心听人唱歌?胳膊上還嘩嘩流血呢!”
“唉?”那少年經他提醒,才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渾不在意地咧嘴一笑,“光顧著跑了,沒注意,好像又崩開了!小事!”
肖塵注意到他腋下還夾著一把劍,只是那劍從中間斷掉了,只剩半截劍身連著劍柄。“你這是去哪兒行俠仗義了?被人打成這樣,還笑得跟撿了錢似的。”
“嘿!一點小傷,不礙事!”少年語氣得意,開始炫耀他的“戰績”
“隆江縣那個狗縣丞,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還把告狀的苦主抓進了大牢,顛倒黑白!本大俠能容得下他?瞅準個機會,直接就把他給捅死了!痛快!就是那些官府的鷹犬煩人,追著我不放。”
肖塵露出一臉驚奇的表情,調侃道︰“ !夠狠的啊!是把劍尖兒留在他胸腔里了,做個紀念?”
“不是!”少年連忙否認,一只手按住有些躁動的白馬,“是那些鷹犬追我的時候,和他們拼了幾招,這破劍不頂用,‘ 嚓’一下就斷了!虧了!當初在鐵匠鋪,那老板可是拍著胸脯要了我二兩銀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