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安得兩全法!
肖塵心里清楚,自己既不是那種能為了成全他人而犧牲自己逍遙本性的聖人,也絕非大奸大惡之徒。他給不出一個既能保全沈婉清世俗意義上的圓滿、又能讓自己毫無負擔的完美方案。于是,只能將這兩個在他看來都算不得多好的選擇,赤裸裸地攤開在她面前。
沈婉清靜靜地听著,沒有立刻回答。她微微仰起頭,那雙清澈如秋水的眸子,第一次如此毫無避諱地、認真地望進肖塵的眼楮里,仿佛要透過那層時常籠罩著的懶散和隨意,看清他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公子,”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顫抖,“您……肯娶我嗎?”
肖塵沒料到她會問得如此直接,愣了一下,隨即幾乎是脫口而出,帶著幾分理所當然︰“你這樣的女子,容貌、才情、品性,世間男子,有誰不想娶?”這是他此刻真實的想法,只不過才情品性只是掩飾裝門面的修飾詞。
沈婉清聞言,眼中似乎有微光亮起,她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勇氣,輕聲問道︰“那……婉清可以提一個要求嗎?”
“說吧。”肖塵點頭,“只要別太難辦。”他下意識地先打了個預防針,畢竟他窮得叮當響,又懶得折騰。
“能……能給我一場婚禮嗎?”沈婉清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眼神中充滿了希冀,又夾雜著怕被拒絕的忐忑,“不需要多盛大,只要……只要一個儀式就好。”
肖塵看著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心里莫名地軟了一下,但嘴上還是習慣性地潑冷水,不想給她不切實際的幻想︰“我這種身無分文、四海為家的浪蕩客,注定給不了你鳳冠霞帔、八抬大轎的隆重婚禮。恐怕……會簡陋得超乎你的想象。”
“有多簡陋?”沈婉清追問,眼神依舊專注。
肖塵想了想,用一種近乎敷衍、卻又帶著點破罐子破摔的詩意描述道︰“大概就是……天地為媒,日月為證,拔幾根青草算是上香,請路過清風做個賓客。上無高堂,下無親友。就這樣了。”他覺得自己這描述已經夠寒磣了,足以讓任何對婚禮抱有幻想的姑娘望而卻步。
然而,沈婉清的反應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她眼中非但沒有失落,反而驟然迸發出難以抑制的激動神采,臉頰因興奮而泛起紅暈,聲音都帶著雀躍︰“這……這已經很隆重了!君能與天地、與日月這等亙古永恆之物面前,許我一生,還有比這更鄭重的誓言嗎?那些繁瑣的俗禮、無關緊要的賓客,我……我本就不在乎!”
肖塵被她這反應弄得有些懵,心里忍不住吐槽︰姑娘,你這要求底線是不是也太低了點?書香門第出來的大家閨秀,都這麼……好養活,這麼容易滿足,甚至有點逆來順受的嗎?你這是自我攻略吧!
他還處在震驚中,沈婉清卻已經帶著幾分迫不及待的羞澀,追問道︰“那……我們什麼時候拜堂?”
肖塵看著她那雙亮得驚人的眼楮,鬼使神差地,一句“擇日不如撞日”就溜出了口。說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這也太隨意了吧?
“那請公子稍等!”沈婉清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如同雨後初霽的海棠,她匆匆行了一禮,“我……我帶了一身自己親手繡的紅妝來,還有一對紅燭……我這就去換上!月兒,月兒!快,快過來幫我梳妝!”她一邊說著,一邊提起裙擺,像只快樂的雲雀般,轉身就朝著自己居住的院落小跑而去,聲音里充滿了久違的活力。
“那個……喂……”肖塵下意識地伸出手,想叫住她,再說點什麼。可看著那道瞬間充滿生氣的窈窕背影消失在月亮門後,他張了張嘴,卻發現所有的話語都卡在了喉嚨里。
還能說什麼呢?
事已至此。
自.己這……就要成婚了?
行吧。
他站在原地,摸了摸鼻子,臉上露出一絲混合著茫然、無奈,以及一點點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微妙暖意的復雜表情。這京城,看來是注定要給他留下點不一樣的“紀念”了。
……
沈明月的臉,從婚禮開始到結束,就一直臭得能凍死蒼蠅。她參加了一場……一場足以讓她銘記終生,並且每次回想起來都恨不得把當事人揪出來重新打一頓的婚禮。
這婚禮簡陋得超乎了她的想象,甚至突破了她認知的下限。她惡狠狠地想,就算是街邊最落魄的乞丐,哪天忽然起了成家的念頭,好歹也會想方設法討兩個干淨的白饅頭當貢品,找個能遮風擋雨的土地廟當禮堂吧?
可眼前這兩位呢?
就在這侯府的後花園里,找了個還算平整的草地,就這麼湊合了!甚至連廳堂都沒進!沈明月目光掃過不遠處那氣派非凡、此刻卻空空蕩蕩的前廳,只覺得一股無名火直沖天靈蓋。那麼大一所房子!是擺著看的嗎?!
更讓她血壓飆升的是——他們居然真的就只拔了三根青草,插在土里算是上香!沈明月死死盯著那三根在微風里微微搖晃的可憐小草,內心在咆哮︰草是招你們了還是惹你們了?!啊?!沒錢買香你跟本姑娘說一聲啊!清月樓再窮,幾捆上好的線香還是供得起的!就這麼急嗎?!啊?!就這麼急不可耐嗎?!她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再看新人裝扮。沈婉清還好,至少穿了一身自己帶來的、明顯是精心繡制的紅妝,雖然比不上鳳冠霞帔,總算還有幾分新娘的樣子。可肖塵呢?!他居然就在那身月白色的羅衫——還是她沈明月掏錢買的那件——的胸口,別了一朵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里揪來的紅色小花,就這麼對付過去了!沈明月看得眼角直抽抽,恨不得沖上去把他那朵破花給扯下來踩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