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州潰兵其實並未逃出太遠。在他們的認知里,一旦踏過邊境,回到草原,就等同于安全了。中原的軍隊從未敢深入草原追擊,這是多少年來形成的慣例。
此次前所未有的大敗,讓他們失去了主將阿芬達,其他高級將領也在混亂中或戰死或失散,只剩下一些中低層軍官,勉強收攏著殘兵敗將,能維持隊伍不徹底散掉就已不易,根本談不上重整旗鼓、鼓舞士氣。
連續的奔逃早已讓人馬疲憊到了極點,此刻見到熟悉的草原地平線,許多蠻兵精神一松,直接癱倒在地,再也動彈不得。
讓他們做夢都沒想到的是,那支如同附骨之疽的中原軍隊,竟然真的敢追過邊境,出現在了草原之上!
正午時分,急促的馬蹄聲如同噩夢般再次敲響了死亡的節拍,驚醒了剛剛合眼不久的蠻兵。抬眼望去,那支金甲將軍率領的騎兵已經沖到了近前!
在大雍境內你們追,到了我們草原的家門口,你們還敢追?!
一股被逼到絕境的憤怒和屈辱涌上心頭,不少蠻兵眼楮都紅了!太欺負人了!
幾個尚有血性的軍官咬牙切齒,嘶吼著組織起還能戰斗的士兵,尤其是盾刀手,試圖結陣抵抗。“結陣!擋住他們!今天就是耗,也要把他們耗死在這!”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他們面對的是再次更換了武器的肖塵。
“鏨金虎頭槍!”——《說岳全傳》中,挑滑車的天下第一槍,高寵的兵器!
這位武將或許不如關張趙那般家喻戶曉,但其戰績同樣恐怖駭人!連挑十一輛千斤鐵滑車,其爆發力和技巧堪稱非人!
想用區區盾陣就擋住他?未免太過天真。
肖塵馬速絲毫不減,鏨金虎頭槍槍頭微微下探,在即將接觸盾陣的一瞬間,雙臂猛然叫力,槍桿如同活物般向上猛地一撩!
“海底翻濤!”
轟!
最前方的盾牌仿佛被一股無可抗拒的巨力掀起,連帶著後面的士兵一同被拋飛出去!看似嚴密的盾牆瞬間被撕開一個巨大的缺口!
肖塵挺槍策馬,直接從這個缺口撞了進去!第二次沖陣,遠比第一次面對嚴陣以待的大軍容易得多。
眼前的蠻軍陣型松散,士氣低迷,真正能組織起抵抗的只是極小一部分。
大部分蠻兵看到肖塵如同戰神般輕易破陣而入,第一反應根本不是戰斗,而是轉身就逃!反正已經逃過兩次,動作倒是熟練得很!
肖塵長槍疾刺,一槍甚至能穿透兩人,但造成的震懾卻有限,因為這些蠻兵早已心膽俱裂,只顧著逃命,根本顧不上同伴的死活。
這一次,“威武軍”沒有落後太多。在肖塵撕開缺口之後,他們已經緊跟著沖殺了上來。
一根根長矛別在馬側,利用戰馬的沖力進行簡單的突刺!前排那些還沒來得及轉身逃跑、或者被軍官強令留下的蠻兵,瞬間就被這股鋼鐵洪流沖倒、踐踏!
騎兵沖陣,最關鍵的就是速度和不間斷的沖擊力,絕不能停下來陷入混戰。肖塵一路毫不停留地向前絞殺,幾乎再未遇到像樣的抵抗。
棗紅馬四蹄翻飛,在潰散的敵群中硬生生劃出一道血線,將本就混亂的軍陣徹底劈成兩半!
此時的蠻兵,腦子里只剩下一個“逃”字,再也記不起草原勇士的榮耀或者其他。
齊雄和王勇各自帶領人馬,分成兩翼進行包抄掩殺。但敗軍數量依然遠多于他們,最終也只能截留下一部分,大部分還是潰散逃入了草原深處。
戰斗很快結束。
肖塵勒住馬,環顧戰場。他手下的士兵們已經無需他再吩咐,自發地在尸橫遍野的戰場上開始“打掃”。
與最初不同的是,現在更多的人是在默默地收集食物和箭矢,尋找完好的水囊,將那些蠻兵丟棄的肉干、奶疙瘩小心收好。
收集財物的人明顯變少了——在這片陌生的絕地,活下去並跟隨將軍找到下一個敵人,比那些一時無法變現的金銀更加重要。
一種更加冷峻、更加務實的氣氛,開始在這支隊伍中彌漫開來。
這一場追擊戰,雖再次取勝,卻不再是單方面的碾壓。血染紅了征袍,也真正染紅了腳下的草原。
士兵們確實將那股遇強則強的凶悍士氣打了出來,但相應的,傷亡數字也第一次變得刺眼起來。
“威武軍”接敵時,面對的已不僅僅是潰散的逃兵,更有那些被逼入絕境、自知逃生無望而拼死反抗的蠻族悍卒。
短兵相接的殘酷搏殺中,刀槍無眼,這一仗便折損了上百弟兄。
其中,甚至包括了兩個最早跟隨肖塵、從邊境潰兵中收攏來的老兵。
看著那逐漸冰冷、曾帶著敬畏和狂熱稱呼自己“將軍”的面孔,肖塵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揪了一下。
有那麼一瞬間,一個念頭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為了自己那“冠軍侯”般的夢想和裝逼的快感,將這幾千條性命帶入草原絕地,是不是太過自私和兒戲?
但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他很快壓下了這絲猶豫。若能借此機會,真的一戰打出幾十年和平,對天下百姓而言,便是天大的好事。
況且,開弓沒有回頭箭!現在退回去,固然能保全大部分人,但來年秋高馬肥之時,同樣的燒殺搶掠依舊會在邊境重演!
唯有打疼他們,打怕他們,才能換來真正的安寧。
他蹲下身,用微微顫抖的雙手,一個一個地,極其緩慢而鄭重地,將那些陣亡士兵未能瞑目的雙眼輕輕合上。
站起身時,他臉上的所有柔軟都已消失不見,只剩下冰冷的鐵血和決絕。他翻身上馬,聲音沙啞卻清晰地傳遍全軍︰
“掩埋弟兄,收繳戰馬物資!一炷香後,全軍開拔——”
他目光投向北方,那里是潰兵逃竄的方向。
“再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