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囂散盡,拳場只剩下被踩扁的白色下注紙片、空水瓶和煙蒂,滿地的狼藉。
我被黑仔強和蝦仔琦一左一右架著,幾乎腳不沾地。
每一下輕微的移動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劇痛,意識在模糊和清醒的邊緣艱難掙扎,耳邊是兄弟們焦急的呼喊和粗重的喘息。
“剛哥!撐住啊!我們這就送你去醫院!”
“媽的,那泰國佬下手太黑了!”
就在這時,一個帶著哭腔的女聲穿透了這些嘈雜,急切地由遠及近︰
“剛哥!”
玲玲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她臉上早已哭花了。
看到我渾身是血被人架著的慘狀,她嚇得用手捂住了嘴,眼淚啪嗒往下掉,聲音顫抖︰“剛哥…你怎麼樣…你別嚇我啊…”
她想要上前觸踫我,又怕弄疼我,手足無措地站在那里,哭得像個孩子。
正準備跟著太子輝離開的小薇聞聲停下了腳步。
她轉過身,目光落在哭得幾乎崩潰的玲玲身上,那雙總是清冷平靜的眼眸中閃過一抹復雜。
她只是深深地看了玲玲一眼,什麼也沒說,隨即利落地轉身,高跟鞋踩在地板的聲音漸行漸遠。。
“剛哥……嗚嗚嗚……”玲玲的注意力全在我身上,依舊哭得不能自已。
我強忍著劇痛,扯動了一下嘴角,卻只是讓臉上的傷口更痛。
我掏出護身符,遞到玲玲眼前,微微一笑。
“還在…”
話音未落,我眼前猛地一黑,腦袋無力地垂下去。
“剛,剛哥——!!”
當我再次睜開眼楮,人已經身纏著繃,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我身旁趴著已經睡著的阿明。
我想起身夠杯水,卻扯動了身上的傷,疼得一咧嘴。
“嘶~”
阿明立刻抬起頭,問我︰“剛哥,怎麼了?”
“沒什麼,我口渴,想喝點水。”
阿明立刻站起身,給我從床頭櫃上拿了瓶礦泉水遞給我。
我喝了有大半瓶下去,感覺整個人也精神多了。
“他們呢?”我看著阿明問道。
“蝦仔琦他們回去了,蝦仔的姐姐收拾攤子得有人幫忙,陳壯兄弟還要倒細鬼華他們的班。”
“哦,我其實沒事,你也回去吧。”我說。
阿明搖搖頭,“沒事,剛哥,我在這照顧你,薇姐也交代我了。”
“幾點了?”
“已經早上六點多了,再睡會吧。”阿明頓了下,又說︰“大夫說你沒大事,是皮外傷。剛哥,你可真扛打,我們還都以為你……”
我微微一笑,“謝謝你了,阿明。”
這時,門被輕輕推開,黃媛拎著一個保溫飯煲走了進來。
她看到我這般模樣,眼圈立刻就紅了,快步走到床邊,聲音帶著哽咽︰“剛哥……你怎麼……怎麼傷成這樣了?疼不疼啊?”
她把飯煲放在床頭櫃上,還要過來摸我身上,“剛哥……你…你把衣服解開我看看……”
她說著,手就有些顫抖地伸過來,似乎想幫我解開病號服的扣子,檢查下面的傷勢,“他們都說那種拳賽會往死里打……你…你有沒有傷到…傷到那里啊?”
“那里”兩個字她說得極輕,臉頰飛起兩抹不自然的紅暈,眼神既擔心又帶著少女特有的窘迫,顯然是怕那些致命的擊打傷到了男人的要害。
我被她這直白又充滿關切的請求弄得一愣,隨即老臉一熱,尷尬得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肋下的傷都被扯得一痛。
“咳…咳咳…沒…沒事!”我趕緊往後縮了縮,用手胡亂地擋了一下,動作太大又疼得我齜牙咧嘴,“真沒事!都好著呢!都是皮外傷,看著嚇人而已……醫生都處理過了……”
這丫頭也太虎了!我心里暗叫,阿明還在這了,這哪能隨便看啊!
黃媛見我反應這麼大,手僵在半空,臉更紅了,手指絞著衣角,低下頭︰“我…我就是擔心你,剛哥……”
我看著她通紅的耳根,心里無奈,“真沒事,放心吧。”
黃媛這才稍稍抬起頭,眼楮還是紅紅的,小聲“嗯”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打開蓋子,一股濃郁帶著藥材香的排骨湯味道飄散出來。
“我……我熬了點湯,給你補補身子。”她說著,拿起勺子想要喂我。
我勉強笑了笑,動了動手︰“沒事,還……還死不了。你怎麼知道的?”
“我去桑拿部找你,想……想看看你。”黃媛低下頭,聲音變小了些,“你同事說你請假了,還悄悄告訴我……你去打那種黑拳了……剛哥,你怎麼能去那種地方!太危險了!”
我心里一緊,連忙看向她,語氣急切︰“媛媛!你听我說,這事千萬別告訴林柔!一個字都不能提!听見沒?”我生怕林柔知道後會擔心害怕。
黃媛被我的反應嚇了一跳,隨即更加委屈和不解,帶著埋怨的語氣︰“為什麼不能告訴小柔?你……你為什麼要去做這麼危險的事啊?!”
我看著她又急又氣的樣子,心里嘆了口氣,只能編造一個理由︰“打一場……能賺很多錢。”
我避開她的目光,聲音有些沙啞,“比在桑拿部干幾個月都多。我想……想快點攢點錢。”
“錢錢錢!你就知道錢!”黃媛的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她捂著嘴,眼楮紅得像兔子,“那麼多錢有什麼用?命要是沒了怎麼辦?剛哥,我求求你,以後千萬別再去了!好不好?我們再想別的辦法……”
我點點頭,“好。”
正在我喝湯的時候,我發現此時門外已經站著一個,同樣抱著飯煲的女孩。
玲玲。
她只是默默的看著我,看著黃媛一勺一勺的喂我喝湯,眼神里有著異樣的目光。
……
五天。
太子輝用一千萬賭注換來的五天。
也是我僅有的五天。
輕傷不下火線,這點皮肉之苦,比起太子輝扔出去的那句“一千萬”和背後代表的意味,根本不算什麼。
我讓阿明去給我辦出院手續,隨後掙扎著坐起身,靠在床頭,深吸了一口氣。
閉上眼,腦海里全是巴頌那冰冷麻木的眼神、凌厲致命的攻擊,以及太子輝站起身說出“一千萬”時,那平靜表面下暗流的洶涌。
機會只有一次,太子輝不會保一個第二次失敗的廢物。
這五天,是我唯一能抓住用來尋找一線生機的時間。
很快,阿明進來了,手里拿著一些單據︰“剛哥,辦好了……醫生那邊我糊弄過去了,就說家里有急事。不過你這……”
“謝了,兄弟。”我拍拍他的肩膀,忍著痛挪下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