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酒店的後廚卸貨,破舊的小貨車里彌漫著魚腥和泥土的味道。
我正將一筐沉重的土豆從車上卸下來,這時,口袋里的手機響起來。
來電顯示是盧新華。
我擦了把手,接起電話,語氣盡量平靜︰“盧總。”
“哈哈,劉剛啊。”
電話那頭傳來盧新華輕松又帶著命令口吻的聲音,“明晚九點,還是老地方,再打最後一場。這次我給你下了重注,買你贏。你小子可別給我掉鏈子,必須贏,听見沒?”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我心里沉了一下,但聲音沒有絲毫猶豫︰“知道了,盧總,我一定盡力。”
“不是盡力,是必須!”盧新華強調了一句。
我問道︰“打完這場,我們是不是就兩清了。”
盧新華那邊笑道︰“那是當然,之前打的一場,你是為了幫那個女人。而明天這一場,是你還我的人情,從此之後,我們之間就兩不相欠了。”
“好好休息,明晚就看你的了!”
說完,盧新華那邊便掛了電話。
我放下手機,看著眼前堆積如山的蔬菜箱,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埋頭卸貨。
與此同時,盧新華剛放下手機,便得意地笑了笑,拿起小巧的紫砂茶杯,啜了一口茶。
坐在他對面的是一個穿著中式褂子,面容精瘦的中年男人,正是鐵路幫的黃江。
黃江放下茶杯,微微一笑,問道︰“盧總,這次我可是特意從泰國請來了拳王茶猜的弟子,綽號‘殺人機器’。听說打過37場地下拳賽,全勝,有三次是把對手直接打死在擂台上的。你就不怕你的劉剛這次折在里面?損失一員猛將啊?”
盧新華聞言,哈哈大笑起來,仿佛听到了什麼笑話。
“黃老弟啊黃老弟…”他擺擺手,語氣輕蔑,“什麼猛將?不過是一條比較能咬人的打拳狗而已嘛。對不對?”
他壓低聲音,臉上露出老狐狸般的狡黠︰“相比跟你黃老弟,跟你們鐵路幫的合作,這條狗算什麼?再說,他這場是替我打的最後一場了。他要是被打死了,損失的是太子輝的面子和人手,跟我有什麼關系?”
黃江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也露出了笑容︰“盧總高明。”
盧新華更是得意,透露了更深一層算計︰“而且,我不妨告訴你,我雖然給他下了重注買他贏,但在場外,我下了更多的錢買他輸!”
盧新華斂起笑容,“誰讓那個劉剛不長眼,上次得罪了你黃老弟手下的人?我盧新華怎麼也得替你出這口氣,不是嗎?這次正好,一舉兩得。”
兩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同時笑了起來,茶杯輕輕一踫。
另一邊,我終于卸完了最後一箱貨,汗水順著下巴滴落。
我定了定神,拿出手機,撥通了另一個號碼︰“我忙完了。對,現在過去吧,鑰匙我拿到了。”
半小時後,我帶著林柔來到了一個老舊但還算干淨的小區。
打開一間一室一廳房子的門,陽光正透過窗戶灑進來,雖然家具簡單,卻顯得很溫馨。
“哇!這里光線真好!”
林柔驚喜地走進去,這里看看,那里摸摸,臉上洋溢著開心的笑容,“雖然小了點,但很干淨呀!我打掃一下,再去買點窗簾、桌布什麼的,肯定很舒服!終于在南城有個像樣的落腳的地方了。”
她轉過身看著我,眼楮亮晶晶的,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
看著她高興的樣子,我忍不住也跟著笑了起來。
“嗯,以後會更好的。”我點點頭,輕聲說道。
……
晚上,小薇給我打電話,約我去江邊。
南城的夜晚,兩岸燈火璀璨,城市喧囂。
我依約來到江邊,遠遠就看到了小薇那輛熟悉的白色寶馬車,靜靜停在堤岸旁。
她倚靠在車門上,身上還是那套得體的工作西裝,勾勒出干練的曲線。頭發隨著江面的風,輕輕擺動,她也沒有去整理,只是望著滾滾江水。
我走過去,在她身後停下,低聲喚道︰“薇姐。”
小薇轉過身,江邊的燈光勾勒出她精致的輪廓,一雙明亮的眼楮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隨後,從包里拿出厚厚的牛皮紙信封,信封口沒有封死,能清晰地看到里面一沓沓嶄新的鈔票。
她遞到我面前︰“離開南城,現在就走。這筆錢不多,但足夠你找個地方,做點小生意,安安穩穩過日子。”
“薇姐,謝謝。”我搖了搖頭,目光從錢上移開,看向她,“我答應過,還有一場拳賽要打。”
小薇的眉頭立刻蹙了起來,“別傻了,劉剛,你不要固執,命和面子哪個重要?”
我認真地看著她的眼楮,聲音不高,卻異常堅定,“命重要,但是我要證明我自己!我不會離開南城!”
“但我不是為了面子。我是要證明我自己!我也要向有些人證明,我劉剛,不是那麼容易就被打垮的!”
我深吸了一口冰涼的江風,繼續道︰“所以,我不會離開南城。至少現在不會。”
小薇舉著錢的手緩緩放下,看著我,“證明自己?拿什麼證明?拿你的命嗎?”
她的聲音低了下來,“這個江湖比你想的更深,有些渾水, 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
“我知道水深。”
我迎著她的目光,“但我已經在了水里了。退縮,只會死得更快。”
我們之間陷入一陣沉默,只有江水拍岸的嘩嘩聲和遠處車輛的噪音。
良久,小薇輕輕嘆了口氣,將錢重新收回包里。
她知道,說服不了我了。
“那你……好自為之。”她最後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復雜難明,然後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寶馬車的引擎發出一聲低吼,尾燈劃破夜色,緩緩駛離了江邊,最終匯入車流,消失不見。
我獨自站在江邊,任由江風吹拂。
小薇的好意我心領了,但腳下的路,只能我自己走下去。
證明自己,活下去。
我握緊了拳頭,轉身,走向與寶馬離去相反的方向,身影逐漸融入南城更深沉的夜色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