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人自有各人的緣法,你姐姐不願意去到琮三爺屋里,說不得便是存了當姨娘的心。你又何必替她操心,反惹人厭煩。”
見她極是認真,晴雯收了笑意,正色勸道。
繡橘嘆氣道︰“怕不是我娘老子勸的?看著旁人家的女兒給主子做了小老婆,巴著閨女吃香的,喝辣的,一個個兒成了烏眼雞似的,恨不得親自去同著主子說,要把女兒舍了去哩。
我又如何去說?何況我家小姐也不過是個會喘氣的活死人罷了,若是我說錯話闖了禍,只怕也盼不來誰護著我。如此想來,卻也無趣得很。”
扯到迎春身上,晴雯反不好說些什麼,只好閉口不言。
她心里自明鏡兒似的,又哪里要別人說個什麼?
“這會子你不在二姑娘身邊兒伺候著可行?”半晌,晴雯方才開口問道。
“方才在老太太屋里,我被姐姐拉著說話,我不耐煩應付她,就打著尋你有事的幌子出來了。”繡橘神情懨懨道。
“我早同她說過,不管老子娘再如何勸,自己心里也該有個成算。咱們雖和姨娘一樣都是主子眼里的物件兒罷了,可等到了年紀,咱們還有放出去配小子的一天,就依著大老爺這樣兒行事的,回頭厭了她,也不知又落得個什麼下場。”
繡橘越發氣悶,隨手拿了不知誰放在榻上的團扇“呼呼”扇了幾下,又似失了力氣一般塌了腰坐著。
晴雯嘆氣,“我雖不常往大房那邊兒去,不過素日冷眼瞧著,覺得大老爺也並不是那等不將身邊兒的人當人看的,就算你姐姐失了寵愛,應也不至于過不下去——”
“大老爺有情,不過是玩厭了丟開手,倒也餓不死她。可是那個貪得無厭的大太太呢?便是她——”繡橘嗤笑道。
一語未了,忽听屋外傳來一聲輕響,晴雯心頭猛然一跳,連忙叫她噤聲,躡手躡腳到窗前往外看去,卻是什麼都沒有。
“許是貓兒淘氣,踫倒了花盆。”繡橘一張臉雪白,聲音略顫,猜測道。
此時榮慶堂中擠擠挨挨許多人,院子里頭也不時有婆子和小丫頭經過,想來並不會有人停在此處听了牆角。
且繡橘方才說到的大太太自來在這院里不大得人心,即便是有人听見,想來也不會平白去告了密。
細想一回,晴雯“撲通”亂跳的心終是放下了幾分,向繡橘道︰“是了,你瞧這院子里人來人往的,也不會有人特特跑過來听咱們說話。”
繡橘沒有應聲,點了點頭,又說要去看看二姑娘這會子是不是要回去歇著,便告辭走了。
送走了繡橘,听得老太太屋里傳出來一陣陣歡笑聲,晴雯放下簾子,坐在桌前發呆。
襲人走了進來,看見她這般模樣,忍不住笑道︰“都在正房里頭拿果子吃,哄老太太開心呢,偏你一個人坐在這里。”
晴雯抬頭看了她一眼,努了努嘴,“你和麝月都出去了,滿屋子里頭沒個人,回頭再有哪個不長眼且手賤的過來踅摸了東西走都不知道。”
襲人心知她說的是誰,並不多言語,上前推了推她道︰“這會子我回來了,我在這兒看著屋子,你去老太太那里拿果子吃。說不得老太太一見你,又想起你的好兒來,再得一回賞呢。”
“罷了罷了,你既回來了,我就床上歪著去,坐了這麼些時候,我也有些累了。”
晴雯搖頭道,實是她不想在王夫人面前露臉,雖不知這會子她對自己是如何想法,總還是少露面得好,免得叫人惦記上。
襲人勸她不過,只好由著她了。
這一日,襲人唉聲嘆氣地回來,坐在那里兀自生著悶氣。
綺霰和晴雯正說著話,見狀湊了過去,一問之下才知。
原來今日寶玉在園子里踫見老爺,被拘了半日為園子里頭的房舍命名題對子。
“雖是也挨了罵,到底也給老爺掙了臉,本就高興著呢,偏一回來身上帶的荷包玩意兒都不見了,林姑娘一看就惱了,把自己才做了一半的香袋給絞了,兩個人吵鬧一通,又生氣呢。”
“他自生他的氣,又妨礙你什麼了?”晴雯忍不住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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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林姑娘,我倒想到了寶姑娘。”綺霰捂嘴輕笑,小聲道,“這不是咱們府里才采買來的小戲子安置在了梨香院,我忖著寶姑娘自來最是知禮不過的,怎麼一句話兒也沒有?”
“這要寶姑娘有什麼話?”襲人奇道。
綺霰微微一笑,“原是咱們安置貴客的院子,這會子客還沒走,只不過是搬到了東北的小院兒里頭,也不知道這貴客的臉上過不過得去——”
襲人忍不住沉了臉色,道︰“綺霰,你也是咱們府里伺候二爺的老人兒了,總也該知道這有些話能說,有些話不能說。薛姨媽和寶姑娘都是咱們太太的至親,京中也不是沒宅子,住在咱們府里,也不過是顯得親熱罷了。
老太太和太太們都尚且對薛太太和寶姑娘好得不得了,偏偏咱們下人里頭嚼舌根,若叫主子知道了,不怕一頓板子打出去,幾輩子的臉都要丟盡了。”
綺霰不防她突然翻了臉,一時間支吾不敢言。
晴雯沉思片刻,輕笑一聲,轉頭走了。
可見這人都是向著與自己親近的,她嫌林姑娘小性兒,動不動就跟二爺置氣,卻又不願意听關于薛寶釵一絲一毫的誹言。
這位寶姑娘說進京來參選,如今皇帝宮里的秀女都換了兩批,也沒見她這處有什麼風聲,想必是早就落選了的。
按說這落了選,或是回舅舅家,或是回了自己家,總好過這樣寄人籬下的,叫人暗示著搬院子,若是換作常人,只怕早就羞臊著要搬走。
這薛家頂著下人的閑話留在賈府里頭,也不知是為著什麼。
何苦來哉。
這園子一蓋好,萬事齊備,入了冬,元妃省親一事也就緊迫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