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牽緣︰真假千金滬上行

第0099章滬上暗涌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清風辰辰 本章︰第0099章滬上暗涌

    黃浦江的汽笛聲隔著幾條街巷,悶悶地傳來,像是這座繁華都市沉重而規律的呼吸。甦州河以南,閘北一帶的棚戶區,則是這呼吸聲里夾雜的、不甚和諧的雜音。低矮歪斜的木板房擠擠挨挨,晾衣竹竿橫七豎八地探出,掛滿了打著補丁的衣物,空氣里彌漫著河水的腥氣、煤煙和廉價脂粉混合的復雜味道。

    一間最為逼仄,幾乎不見陽光的棚屋里,林婉貞將最後一件漿洗得發硬、卻疊得整整齊齊的粗布衣服放入木盆。她的手指因長年浸在冷水和皂角中,顯得粗糙紅腫,關節處布滿了細小的裂口。但她的脊背依舊挺得筆直,眼神沉靜,仿佛周遭的困頓並未能磨去她骨子里那份屬于昔日莫家主母的堅韌。

    “阿瑩,去把這兩件給前街張媽送去,就說洗好了。”林婉貞將木盆推向坐在小凳上,正對著一本殘破字帖描紅的女兒。

    莫瑩抬起頭,應了一聲︰“好的,阿娘。”她小心地收好字帖和那半截快要用完的鉛筆,站起身。十四歲的少女,身量已經開始抽條,卻因長期的營養不良而顯得過分縴細,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褂子,空落落的。但她的眉眼繼承了林婉貞的秀雅,皮膚是久不見日光的蒼白,一雙眼楮卻亮得驚人,像是蒙塵的明珠,終難掩其內在的光華。

    她端起木盆,並不覺得沉重。這樣的活計,從她記事起便已是日常。她只知道阿娘身體不好,需要她多分擔。至于過去,阿娘從不多言,只模糊地提過家中曾遭變故。那半塊被阿娘用紅繩系了,貼身戴在她脖頸上的玉佩,是那段模糊過往唯一的、冰涼的見證。

    莫瑩端著木盆,熟門熟路地穿過迷宮般的窄巷。幾個蹲在牆角玩泥巴的孩子抬起頭,怯怯地叫了一聲“瑩瑩姐”。住在這一片的,多是掙扎在溫飽線上的苦命人,彼此間少有傾軋,更多是種抱團取暖的麻木。莫瑩性子靜,又認得幾個字,偶爾會幫鄰居讀讀信、寫寫家書,頗得些好感。

    將衣服送到張媽家,得了幾個銅板的工錢,莫瑩小心地揣進懷里。轉身往回走時,巷口傳來一陣與這貧民窟格格不入的引擎轟鳴聲。

    一輛黑色的、擦得 亮的福特轎車,如同一個優雅而冰冷的異類,停在了骯髒的巷口。車門打開,先下來一個穿著黑色短打、眼神精悍的司機,恭敬地拉開後座車門。

    一個少年探身而出。

    他約莫十五六歲年紀,穿著剪裁合體的藏青色學生裝,外面罩著件質料很好的薄呢大衣,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他的面容尚帶稚氣,但眉眼間已有了一種屬于特定階層的、疏離的鎮定。他的目光落在眼前這片雜亂破敗的景象上,微微蹙了蹙眉,並非厭惡,更像是一種不習慣的打量。

    是齊嘯雲。

    莫瑩的腳步頓住了,下意識地往牆角的陰影里縮了縮。她認得他。齊家的少爺。每隔一兩個月,齊家的管家福伯會悄悄過來,送些錢糧,或者請個郎中給阿娘瞧瞧咳嗽的舊疾。偶爾,這位小少爺也會跟著來。阿娘說,齊家是故交,是好人。

    但莫瑩總覺得有些不自在。齊嘯雲看她的眼神,很復雜,有關切,有憐憫,還有一種她看不懂的、仿佛透過她在看什麼別的東西的審視。他每次來,都像是一陣不屬于這里的風,吹皺這一潭死水,卻帶不起任何漣漪,最終只會離去,留下更深的沉寂。

    齊嘯雲也看到了牆角的莫瑩。他朝她走了過來,腳步踩在坑窪潮濕的石板路上,小心地避開污漬。

    “瑩瑩。”他開口,聲音是正處于變聲期的微啞,但語調是溫和的,“林姨身體好些了嗎?”

    莫瑩低著頭,看著自己露出腳趾的布鞋鞋尖,輕輕“嗯”了一聲。

    齊嘯雲從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個牛皮紙包,遞過來︰“福伯帶的,一些點心,還有……一本新的字帖,和鋼筆、墨水。”

    紙包沉甸甸的。莫瑩沒有立刻去接。阿娘教過,不能平白受人恩惠,尤其是齊家的。雖然每次都無法真正推拒。

    “拿著吧。”齊嘯雲將紙包又往前送了送,語氣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屬于他那個世界的篤定,“林姨需要營養,你……你也該多練練字。”

    莫瑩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伸手接了過來,低聲道︰“謝謝……齊少爺。”

    听到這個稱呼,齊嘯雲的眉頭幾不可察地又蹙了一下,但很快松開。“叫我嘯雲就好。”他頓了頓,看著少女低垂的、縴細的脖頸,和那從舊衣領口隱約透出的一截紅繩,眼神微動,“那塊玉佩……你還戴著嗎?”

    莫瑩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隔著衣服,能感受到那半塊玉佩堅硬的輪廓和微涼的觸感。“戴著。”她回答,聲音更輕了。這是阿娘再三叮囑的,貼身戴著,絕不能離身,也不能給外人看。

    “戴著就好。”齊嘯雲似乎松了口氣,又似乎欲言又止。他沉默了片刻,看著眼前這個與這環境格格不入的少女,想起父親偶爾在家中書房,對著莫世伯舊照時的嘆息,想起母親提起莫家雙生女時的惋惜。他記得那個混亂夜晚之前,曾在莫家見過尚在襁褓中的兩個小女嬰,玉雪可愛,如今……

    一種混合著責任、同情和某種連他自己也未必清晰的朦朧情愫,在他心中涌動。他看著她洗得發白的衣領,和懷里那個與周遭環境形成諷刺對比的、代表著他那個世界的牛皮紙包,忽然低聲道︰“瑩瑩,別擔心。我會……我會像保護妹妹一樣護著你的。總有一天……”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下去。或許是覺得為時過早,或許是意識到在這樣的地方做這樣的承諾,顯得蒼白無力。

    莫瑩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很認真,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未經世事打磨的誠摯。但她只是更緊地抱住了懷里的紙包和木盆,再次低下頭去。

    保護?妹妹?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明天還要去領漿洗的活兒,家里的米缸又快見底了,阿娘夜里咳嗽的聲音,似乎越來越響了。

    齊嘯雲看著她疏離的態度,心里有些莫名的失落,但也不再說什麼。“我進去看看林姨。”他示意了一下,便帶著司機,朝著莫家那間低矮的棚屋走去。

    莫瑩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子深處,這才抱著東西,從另一條小路繞回了家。

    ……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的江南水鄉,吳江縣下屬的一個臨河小村。

    夕陽將河面染得金紅,幾條烏篷船慢悠悠地蕩回碼頭。少女阿貝提著一籃子剛在河邊洗淨的野菜,赤著腳,踩著溫熱的石板路往家走。她穿著一身粗布碎花衣裳,褲腿挽到膝蓋,露出曬成小麥色的小腿,沾著些許泥點和水珠。她的臉蛋被江南的日光燻得紅撲撲的,額角帶著細密的汗珠,一雙眼楮又黑又亮,像是浸在水里的烏丸,充滿了野性的活力。

    “阿貝回來啦!”河邊洗衣的婦人笑著打招呼。

    “阿貝,今兒晚上你家老憨叔又弄到好魚了沒?”扛著鋤頭回家的漢子粗聲問道。

    阿貝脆生生地應著,笑容明媚,露出一口細白的牙。她是吃著百家飯、在風里水里長大的孩子,性子潑辣爽利,是這村子里有名的“野丫頭”。

    推開吱呀作響的院門,養父莫老憨正在院子里修補漁網,古銅色的脊背在夕陽下泛著油光。養母莫嬸在灶間忙碌,飯菜的香氣已經飄了出來。

    “阿爹,阿娘,我回來了!”阿貝放下籃子,湊到莫老憨身邊看他補網,又跑到灶間偷捏了一塊咸菜,被莫嬸笑著拍開了手。

    “沒個姑娘樣!”莫嬸嗔怪道,眼里卻滿是慈愛。

    這就是阿貝的世界,簡單,清貧,卻充滿了踏實溫暖的煙火氣。她對自己的身世並非毫無所知。莫老憨夫婦是老實人,在她懂事後,便含糊地告訴過她,是在碼頭撿到她的,當時她懷里有半塊玉佩,想必是親生父母留下的念想。

    那半塊玉佩,此刻就掛在阿貝的脖子上,用一根結實的麻繩系著,貼著肌膚。她偶爾會摸一摸,冰涼的,帶著歲月的潤澤。她對那素未謀面的親生父母沒有概念,更無怨恨或渴望。莫老憨和莫嬸就是她的爹娘,這條河,這個村子,就是她的家。

    吃飯時,一家人圍坐在小木桌旁,桌上擺著一盆魚湯,一碟咸菜,幾個雜面饃饃。

    “听說滬上那邊,現在亂得很哩。”莫老憨抿了一口自家釀的米酒,咂咂嘴道,“好像是什麼……莫家,對,以前听說挺大的一個官商,倒了霉,家都抄了。”

    阿貝正專心啃著饃饃,聞言抬起頭,眨眨眼︰“莫家?跟咱們一個姓呢。”

    莫嬸給她夾了一筷子魚肚子上的肉,嘆道︰“同姓不同命喲。那些大人物起起落落,咱們小老百姓,能安安生生過日子就是福氣。”她說著,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阿貝脖頸上若隱若現的紅繩,心里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憂慮。那半塊玉佩,質地極好,絕非凡品。阿貝的親生父母,恐怕不是尋常人家。這亂世,只盼著這孩子永遠別被卷入那些是非中去才好。

    阿貝卻渾不在意,三兩口吃完了饃饃,拍拍手︰“管他什麼莫家李家呢!阿爹,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打魚吧?我劃船可穩了!”

    莫老憨呵呵笑著︰“好,好,帶你去!”

    夜色漸深,江南水鄉沉入寧靜的夢鄉。而遙遠的滬上,霓虹初上,歌舞升平的表象下,暗流依舊在不動聲色地涌動。齊公館的書房里,齊父听著管家福伯低聲匯報完閘北那邊的情況,以及兒子今日又去了那邊,沉默良久,最終只化作一聲悠長的嘆息。

    命運之線的兩端,兩個擁有著半塊玉佩的少女,在截然不同的環境里,沿著各自的軌跡成長。而滬上這片巨大的漩渦,正等待著某個時機,將她們再次拉扯到一起。

    (第0099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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