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山河從兜里摸出根煙,沒點,就在手里捻著。
他把窗戶推開一道縫,外頭冰冷的風呼地一下就灌了進來,讓他腦子清醒了不少。
“二楞子,去,把三驢子給我叫過來!”
“誒,好 ,二哥!”二楞子應了一聲,轉身就往外跑。
李山河坐回到那張寬大的老板椅上,手指頭一下一下地敲著桌面。
很快,辦公室的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三驢子頂著個腦袋,探頭探腦地往里瞅,一臉的緊張。
“二哥,你找我?”
李山河看著他那副做賊似的模樣,沒好氣地罵了一句︰“滾進來!我還能吃了你咋地?”
三驢子這才縮著脖子,溜了進來。他一進屋,就感覺氣氛不對。
彪子和二楞子跟倆門神似的,一左一右地戳在二哥身後,臉上都沒啥表情。
二哥自個兒,坐在老板椅上,也沒說話,就那麼看著他。
那眼神,看得三驢子心里頭發毛。
他跟著二哥混了這麼久,還是頭一次見二哥這副模樣。
不罵人,也不笑,就那麼平靜地看著你,可那平靜的眼神底下,像是藏著一片深不見底的海,讓人瞅一眼就心慌。
“二哥,這是咋地了?出啥事了?”三驢子干笑著,搓了搓手。
李山河沒答話,只是用手指了指自己跟前的那把椅子。
“坐。”
簡簡單單一個字,讓三驢子的腿肚子都有點轉筋。
他哪敢坐啊。
“二哥,我站著就行,站著就行。”
“我讓你坐!”
三驢子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再也不敢廢話,跟個受氣的小媳婦兒似的,小心翼翼地挪到椅子邊上,只敢拿半拉屁股沾著椅子邊,腰桿挺得筆直,倆手放在膝蓋上,跟等著老師訓話的小學生一模一樣。
他心里頭七上八下的,把最近自個兒干的事兒,全都在腦子里過了一遍。
沒犯啥錯啊?
跟老毛子那邊的生意,順順當當的。
公司里的賬,也一筆沒差。
自個兒也沒在外面瞎搞啊?
那二哥這架勢,是要干啥?
他越想越慌,額頭上的冷汗都冒出來了。
李山河看著三驢子那副坐立不安的慫樣,心里頭有點想笑,但臉上,卻依舊沒什麼表情。
他發現,自己好像真的變了。
以前跟三驢子他們在一起,都是勾肩搭背,稱兄道弟,怎麼鬧都行。
可現在,隨著他接觸的層面越來越高,處理的事情影響越來越大,他身上那股子不怒自威的氣勢,好像也越來越重了。
連三驢子這種跟他從小玩到大的發小,在他面前,都開始變得拘謹起來。
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李山河自己也說不清楚。
他搖了搖頭,從煙盒里又抽出一根煙,扔給了三驢子。
“咋地,我還能吃了你啊?瞅給你嚇得那個熊樣。”
李山河的語氣,緩和了下來,帶上了點往日的調侃。
三驢子一听這熟悉的味兒,心里頭那根緊繃的弦,總算是松了點。
他手忙腳亂地接過煙,給自己點上,狠狠地吸了一大口,被嗆得咳嗽了兩聲,但整個人,確實是放松了不少。
“嘿嘿,二哥,我這不是看你剛才那表情,怪嚇人的嘛。”三驢子搓著手,干笑道。
這才是他熟悉的二哥嘛,剛才一進門那樣子,跟個大領導似的,搞得他心里頭七上八下的。
“行了,別扯犢子了。”李山河彈了彈煙灰,沒再跟他開玩笑,臉色重新變得嚴肅起來,“找你來,是有正事兒跟你說。”
三驢子一听,立馬又把腰桿挺直了。
“二哥,你說!”
李山河看著他,沉默了幾秒鐘,像是在組織語言。
然後,他開口了。
開口就是一句王炸。
“我要走了。”
這四個字,輕飄飄的,從李山河的嘴里吐出來,落在三驢子的耳朵里,卻像是一顆炸雷,轟的一聲,把他給炸蒙了。
“啥?”
三驢子懷疑自己听錯了,他瞪大了眼楮,看著李山河,嘴巴半張著,半天沒合上。
“二哥,你說啥?走?去哪兒?”
李山河沒理會他的震驚,只是平靜地看著他,又重復了一遍。
“我要離開哈爾濱一段時間。”
“騰!”
這一次,三驢子听清楚了。
他猛地一下,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屁股下的椅子,被他這一下,帶得往後一滑,跟水磨石的地面,發出一聲刺耳的摩擦聲,在安靜的辦公室里,顯得格外突兀。
“二哥!你可不能走啊!”
三驢子的聲音,都變了調,帶著一股子掩飾不住的恐慌。
他腦子里,瞬間就閃過了無數個念頭。
走?為什麼走?
是出什麼事兒了?
是跟甦聯人的生意黃了?還是周主任那邊,出變故了?
難道是國家要對他們這些倒爺動手了?
他越想越害怕,臉都白了。
在他心里,李山河就是整個山河公司的頂梁柱,是所有人的主心骨。
要是李山河走了,那這個公司,不就塌了嗎?
他們這幫兄弟,以後咋辦?
“二哥,是不是出啥事兒了?你跟我說,天大的事兒,咱們兄弟一起扛!你可不能一個人扛啊!”三驢子急得都快哭了,說話也開始口不擇言。
“扛你個頭!”
李山河被他這話給氣笑了,抬手就想給他來一下。
他伸出手,往下壓了壓,示意三驢子冷靜。
“坐下!咋咋呼呼的,像什麼樣子!”
李山河的聲音不大,但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三驢子心里頭雖然還是慌得一批,但還是听話地,重新坐了回去。只是那眼神,還死死地盯著李山河,充滿了焦慮和不安。
李山河看著他那副天要塌下來的樣子,無奈地搖了搖頭。
看來,自己這個甩手掌櫃,是當得太舒坦了。以至于這幫兄弟,一個個的,都對他產生了依賴性。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他深吸了一口煙,緩緩地吐出,煙霧繚繞中,他的聲音,也變得有些飄忽。
“你先听我說完。”
三驢子緊張地咽了口唾沫,點了點頭。
“我這次走,不是跑路,也不是出事了。”李山河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道,“你嫂子,快要生了。我得回家,陪著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