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桌上的肉串簽子,已經堆得跟小山似的了。
李衛東喝得是滿面紅光,舌頭都開始有點大了。
他摟著李山河的肩膀,開始吹噓自己當年的英雄事跡。
“兒砸,你別看你爹我現在天天擱家讓你媽給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他打了個酒嗝,大著舌頭說道,“想當年,你爹我一個人一把槍,在山里頭,那也是響當當的一號人物!就那後山那頭最大的熊瞎子,你記得不?就是一槍,讓你爹我從百十米開外,直接就給撂倒了!那熊膽,取出來都跟個小臉盆似的!”
他說的唾沫橫飛,一臉的得意。
李山河在旁邊笑著點頭,也不戳穿他。
這事兒他听李衛東吹了沒有一百遍也有八十遍了。
實際上,那熊瞎子是他三爺帶著幾個老獵手給圍住的,李衛東就是最後補了一槍。
結果這事兒到了他嘴里,就成了他一個人的功勞了。
“行了行了,你可拉倒吧!”旁邊一直沒咋說話的李寶財,終于听不下去了。
他把手里的旱煙袋在桌子腿上“磕磕”地敲了兩下,斜著眼楮瞅著李衛東,“你那點破事兒,都說了多少年了,不嫌磕磣啊?還一槍撂倒?我咋記得,是人家熊瞎子一巴掌,差點沒把你給拍到山底下去了呢?要不是我跟你幾個叔伯趕到,你小子現在墳頭草都一人高了!”
李寶財這話,可是一點面子都沒給李衛東留。
李衛東那張剛剛還因為吹牛而漲紅的臉,瞬間就垮了下來,跟個泄了氣的皮球似的,訕訕地笑了笑,不敢再吱聲了。
“爹,你看你,我這不就是跟兒砸喝高興了,多說了兩句嘛……”
“喝高興了就胡咧咧?沒個正形!”李寶財瞪了他一眼,然後轉過頭,看著李山河,那嚴肅的表情才緩和了點。
“山河,別听你爹瞎白話。他那兩下子,都是我手把手教出來的,還差得遠呢。”
“是是是,我爺最厲害了。”李山河趕緊順著話頭拍了個馬屁。
李寶財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重新拿起他的寶貝旱煙袋,從腰間的煙荷包里,捻出一撮煙絲,仔仔細細地裝進煙鍋里,然後用火柴點上,美美地吸了一口。
白色的煙霧從他那干癟的嘴里吐出來,繚繞在他的老臉前面,讓他那張布滿了皺紋的臉,看著有點不真切。
屋子里的氣氛,因為李寶財剛才那幾句話,稍微安靜了一點。
女人們那邊,王淑芬正跟田玉蘭和吳白蓮小聲地說著啥,估計是傳授一些懷孕的經驗。
琪琪格和薩娜則是在收拾桌上的狼藉。
張寶蘭還在跟張寶寶斗智斗勇,生怕她再把手伸向那盤剩下的肉串。
李山峰和李山霞兩個小家伙,早就吃飽了,這會兒正趴在炕上,腦袋湊在一塊兒,也不知道在嘀咕啥。
李山河看著這溫馨又有點吵鬧的場景,感覺心里頭特別踏實。
他給李寶財面前的茶缸子續上水,然後又從兜里掏出在鎮上買的“大前門”,拆開一包,給李寶財和李衛東一人遞了一根。
“爺,爹,抽根煙,解解乏。”
李衛東一看是“大前門”,眼楮都亮了。這可是好煙,平時他都舍不得買。他剛想接過來,就看到李寶財那不咸不淡的眼神瞟了過來。
李衛東心里頭一個激靈,立馬就跟個狗腿子似的,拿起桌上的火柴,先給李寶財把煙給點上了,嘴里還獻媚地說道︰“爹,您先抽。”
等李寶財滿意地吸了一口,他才敢把自個兒那根給點上。
李山河看著他爹那慫樣,也是覺得好笑。
李寶財深吸了一口煙,那雙渾濁但卻異常精明的老眼,在煙霧後面眯了眯。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那夾著煙的手指,在桌子上輕輕地敲了敲。
“對了,大孫子。”
他這一開口,李山河立馬就坐直了身子。他知道,他爺這副樣子,肯定是有正事兒要說。
“咋了,爺,您說。”
李寶財沉吟了一下,好像在組織語言。他吐出一口長長的煙,那煙霧在昏黃的燈光下,慢慢地散開。
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覺地被他給吸引了過去。
剛才還鬧哄哄的屋子,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李寶財又吸了口煙,這才慢悠悠地開口說道︰“今天下午,郵遞員過來,給你送了封信。”
“信?”李山河愣了一下。
這年頭,寫信可不是啥常見的事兒,一般有啥事兒,都是發電報。
“不是信。”李寶財搖了搖頭,糾正道,“是電報。說是從省城那邊發過來的。”
“電報?!”
李山河一听這兩個字,心里頭“咯 ”一下,一股不祥的預感瞬間就涌了上來。
省城?
他現在在省城,能跟他有聯系的,也就只有三驢子他們那幫人了。
三驢子他們輕易不會發電報,除非是出了啥大事兒!
難道是哈爾濱那邊的生意出岔子了?還是……
這才過去多久?難道是她在哈爾濱出啥事兒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李山河感覺自己的心跳都漏了半拍,後背上的冷汗,“唰”地一下就冒出來了。
他手里的酒杯“ 當”一聲掉在了桌子上,酒水灑了一片,他都毫無察覺。
“爺,電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