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火光只是晃了一下,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可這一下,卻像一根針,猛地扎在了李山河緊繃的神經上。
沒風。
周圍的篝火和另外幾個火把的火焰,都燒得好好的,紋絲不動。
為啥偏偏那個方向的火把會晃?
李山河的動作,下意識地就停了下來。他握著鐵鍬,站在坑里,目光如電,死死地盯著那個火把所在的方向。
那邊,是密林深處。
“二哥,咋不干了?”石頭正撮著土,見李山河停了,抹了把汗,奇怪地問道。
“噓——”
李山河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側耳傾听。
他這一停,其他人也都跟著停了下來。山坡上瞬間安靜得落針可聞,只剩下篝火燃燒時發出的“ 啪”聲。
幾個小子都一臉茫然地看著李山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彪子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他端著獵槍,幾步就走到了李山河身邊,壓低了聲音問︰“二叔,咋了?”
李山河沒有回答,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耳朵上。
靜。
死一般的寂靜。
連風聲都好像消失了。
可就在這片寂靜之中,李山河那遠超常人的听力,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不和諧的聲音。
“刷……刷刷……”
那聲音很輕,很細,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踩著厚厚的落葉,慢慢地移動。
聲音,正是從剛才火把晃動的那個方向傳來的。
李山河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緩緩地,緩緩地,抬起一只手,握成了拳頭。這是他們之間約定的信號,意思是︰有情況,戒備!
彪子一看這手勢,臉上的憨厚瞬間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凜冽的殺氣。他“ 嚓”一聲,就給老獵槍上了膛,槍口對準了那片黑暗的樹林。
石頭和孫胖子他們幾個,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看到李山河和彪子這副如臨大敵的架勢,也都嚇得不輕。一個個臉色發白,握著手里的鐵鍬和鎬頭,緊張地靠在了一起,大氣都不敢出。
這大半夜的,在墳地里,突然來這麼一出,誰不害怕?
孫胖子更是嚇得腿都軟了,哆哆嗦嗦地問︰“二……二哥,是……是啥動靜啊?是不是……是不是野豬,還是黑瞎子?”
“都別他娘的吵吵!”李山河低聲喝道。
他慢慢地放下手里的鐵鍬,動作輕得沒有發出一絲聲音。然後,他一甩槍帶,將一直斜挎在胸前的五六半,穩穩地端在了手里。
冰冷的槍身一入手,他心里那點緊張感,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管你來的是啥玩意兒,只要是喘氣的,在他這桿槍面前,都得趴下!
“刷……刷刷……刷……”
那聲音越來越近了。
听起來,不像是什麼大型野獸。黑瞎子走路,動靜比這大多了。野豬更是橫沖直撞。
這聲音,倒像是個……人?
可這三更半夜的,誰會跑到這荒山野嶺的墳地里來?
李山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地盯著那片黑暗,手指,已經輕輕地搭在了扳機上。
屋子里其他人听得是雲里霧里,完全不明白老太太在說什麼胡話,只當是人老了,臨走前開始說胡話了。但李山河和彪子卻听得是心頭劇震,後背上瞬間就冒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這他娘的,也太邪乎了!
听這意思,到時候墳地里,怕是要有不干淨的東西出來搗亂啊!
屋子里的氣氛,凝重到了極點。
火光映著幾個年輕人煞白的臉,每個人的心跳聲,都跟打鼓似的。
彪子湊到李山河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听見的聲音,咬著牙問道︰“二叔,咋整?要不,我先沖著那邊放一槍,嚇唬嚇唬它?”
“別動!”李山河低聲制止了他,“看看再說!”
他有一種直覺,來的這個東西,恐怕不是一槍就能嚇唬住的。
那“刷刷”的腳步聲,在距離他們十幾米外的樹林邊緣,停了下來。
一切,又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黑暗中,仿佛有一雙眼楮,正在無聲地注視著他們。
這種被未知的東西窺伺的感覺,比直接沖出來一頭猛獸,還要讓人毛骨悚然。
孫胖子已經嚇得快尿褲子了,他抓著石頭的胳膊,牙齒都在打顫︰“石……石頭,它……它咋不動了?它是不是……是不是在瞅著咱呢?”
石頭也是一臉煞白,但他還強撐著,嘴硬道︰“瞅……瞅啥瞅!有二哥在呢,怕個球!”
他說著,還故意把手里的鐵鍬握得更緊了些,好像這樣能給他增加一點勇氣。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對峙。
無聲的對峙。
李山河的耐心,也快被耗盡了。他娘的,是騾子是馬,你倒是拉出來遛遛啊!這麼藏頭露尾的,算什麼本事?
他深吸了一口氣,決定主動出擊。
他慢慢地抬起左手,從腰間解下那支大號的軍用手電,對準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我數一二三,不管出來個啥,都別他娘的給老子叫喚!”李山河壓低了聲音,對身後幾個小子命令道。
“一。”
“二。”
“三!”
他話音落下的瞬間,猛地按下了手電的開關!
一道粗大雪亮的光柱,如同一把利劍,瞬間刺破了黑暗,精準地射向了那片樹林邊緣!
光柱之下,一切都無所遁形。
然而,預想中的黑瞎子、野豬,或者是什麼奇形怪狀的鬼影,都沒有出現。
光柱的盡頭,草叢晃動了一下。
緊接著,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從草叢里鑽了出來。
那是一只動物。
個頭不大,也就比貓大不了多少。渾身上下,長著一身雪白雪白的毛,沒有一根雜色。在手電光的照射下,那身白毛甚至泛著一層綢緞般的光澤。
它有一雙黑豆似的眼楮,滴溜溜地轉著,充滿了靈氣。最奇特的,是它的頭頂上,還有一小撮高高豎起的白毛,就像是戴了頂白色的帽子。
“黃……黃皮子?”石頭看清了那東西的模樣,失聲叫了出來。
沒錯,就是一只黃鼠狼。
但卻是一只通體雪白的黃鼠狼!
李山河也是一愣,他活了兩輩子,在山里打了這麼多年獵,黑的、黃的、花的黃皮子見得多了,可這通體雪白的,還是頭一回見。
白化病的動物,在山里本就罕見,能活到這麼大,更是難得。這玩意兒,在老一輩的嘴里,那都是有靈性的東西,是“仙家”的化身。
可最讓李山河感到不對勁的,還不是它的顏色。
而是它的反應。
一般的野生動物,尤其是黃鼠狼這種生性警惕的家伙,被這麼強的光一照,早就嚇得屁滾尿流,一溜煙兒地跑沒影了。
可眼前這只白色的黃皮子,非但沒有跑,反而像是對那刺眼的光柱毫無反應。
它就那麼蹲在草叢里,歪著小腦袋,用那雙黑豆似的眼楮,一眨不眨地看著光柱這頭的李山河他們,眼神里,沒有絲毫的恐懼,反倒是充滿了好奇。
甚至,它還往前湊了湊,仿佛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這一下,不光是李山河,連彪子和那幾個小子,都感覺後脖頸子冒涼氣了。
這他娘的,也太邪乎了!
這黃皮子,咋不怕人呢?
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
“二……二叔……”彪子的聲音都有點變調了,“這……這玩意兒……不對勁啊……”
李山河沒有說話,他只是死死地盯著那只白色的黃鼠狼,手里的五六半,握得更緊了。
就在眾人驚疑不定的時候,那只白色的黃鼠狼,又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舉動。
它邁開四條小短腿,慢悠悠地,從草叢里走了出來,徑直朝著眾人走了過來。
它的腳步不快,甚至可以說是有幾分悠閑,就像是在自家的後花園里散步一樣。
它就那麼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篝火的邊緣,在距離李山河不到五米的地方,停了下來。
然後,它後腿一蹬,像人一樣,直挺挺地站了起來,兩只前爪,還像模像樣地抱在胸前,對著李山河,拜了拜。
這一幕,讓孫胖子和石頭他們幾個,腦子里“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媽呀!黃大仙……黃大仙顯靈了!”孫胖子“嗷”的一嗓子,兩眼一翻,竟是直接嚇得昏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