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李山河睡得天昏地暗。
他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里,他來到了江邊大江邊。
滔天的洪水,渾濁的浪濤,卷著泥沙和斷木,鋪天蓋地地壓過來。
他想跑,可雙腳就像是灌了鉛一樣,動彈不得。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巨浪,把自己吞沒。
冰冷的江水,瞬間灌滿了他的口鼻,那種窒息的、瀕死的感覺,無比的真實。
就在他以為自己又要死一次的時候,眼前突然金光一閃。
渾濁的江水,變成了一片荒蕪的山野。
山野之上,一座孤零零的墳塋,青煙裊裊。
墳前,站著一個瘦小的身影,正是老常太太。
她沖著他笑了笑,沒說話,只是指了指他的身後。
李山河猛地回頭。
只見墳地的盡頭,影影綽綽地站著無數個看不清面目的黑影。
那些黑影,一個個張牙舞爪,發出無聲的咆哮,朝著他和他身後的墳塋,猛撲過來。
“操!”
李山河大罵一聲,下意識地就想去摸自己腰間的槍。
可他摸了個空。
他身上,什麼都沒有!
眼瞅著那些黑影越來越近,那股子陰冷的氣息,已經撲面而來。李山河急得滿頭大汗,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只溫暖而有力的手,突然抓住了他。
他一愣,扭過頭。
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個人。
是田玉蘭。
她就那麼靜靜地站著,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手里,赫然拿著他那桿五六半。
“當家的,別怕。”她柔聲說道,“我的爺們,沒那麼容易倒。”
說完,她把槍塞進了他的手里。
冰冷的槍身,一入手,李山河心里頭那股子慌亂,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股難以言喻的豪氣,從胸膛里炸開!
他娘的,有槍在手,天下我有!
管你他娘的是洪水猛獸,還是妖魔鬼怪!
來一個,老子干一個!來一雙,老子干一雙!
李山河怒吼一聲,拉動槍栓,對著那撲上來的黑影,就要扣動扳機。
“山河,山河!醒醒!醒醒!”
一陣急切的呼喚,伴隨著身體的輕輕搖晃,把李山河從那光怪陸離的夢境中,猛地拽了出來。
他“霍”地一下睜開眼楮,看到的,不是什麼妖魔鬼怪,而是田玉蘭那張寫滿了擔憂的俏臉。
窗外,天光已經大亮。
“我……我這是……”李山河的腦子還有點懵,嗓子干得像是要冒火。
“你做噩夢了。”田玉蘭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後怕,“剛才又喊又叫的,嚇死我了。”
她說著,伸手摸了摸李山河的額頭,入手一片滾燙,還帶著一層細密的冷汗。
李山河坐起身,甩了甩還有些昏沉的腦袋。
夢里的情景,依舊歷歷在目,那種真實的感覺,讓他心有余悸。
他喘了兩口粗氣,才緩過神來。
“我睡了多久?”他啞著嗓子問道。
“你從昨天下午,一直睡到現在。快晌午了都。”
田玉蘭端過炕頭桌上早就晾好的一碗溫水,遞給他,“快喝點水,潤潤嗓子。”
李山河接過來,也顧不上客氣,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就灌了個底朝天。
一碗水下肚,那股子燥熱和干渴,才總算是被壓了下去。
他看著田玉蘭那雙因為擔心而熬得有些發紅的眼楮,心里頭一暖,伸手就把她攬進了懷里。
“媳婦兒,辛苦你了。”
田玉蘭把頭靠在他的胸膛上,听著他那沉穩有力的心跳聲,懸了一晚上的心,才總算是徹底放回了肚子里。
“跟我還客氣啥。”她小聲地嘟囔了一句,“你沒事兒就好。”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抱著,誰也沒說話。
但彼此的心,卻靠得前所未有的近。
溫存了一會兒,李山河才想起了正事。
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心里頭估摸著時間。
“今天……是第二天了吧?”
田玉蘭點了點頭︰“嗯。昨天晚上,常奶就走了。听村里人說,就是十一點正,一分不差。”
李山河的心,又沉了沉。
老太太這道行,真是神了。
“明天,我就得帶人上山了。”他沉聲說道。
田玉蘭的身子,明顯僵了一下。她抬起頭,看著李山河,眼神里充滿了擔憂。
“山河,常奶她……是不是跟你說啥了?”
她雖然不知道具體內容,但從李山河昨天的反應,和那嚇人的噩夢來看,她也猜到了,這事兒,絕對不簡單。
李山河看著她那擔心的眼神,不想讓她跟著操心。他笑了笑,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沒事兒。就是老太太臨走前,托我辦點事兒。你男人出馬,一個頂倆,放心吧。”
他嘴上說得輕松,但心里頭,卻把夢里田玉蘭說的那句話,又咂摸了一遍。
“你男人,沒那麼容易倒。”
是啊。
他李山河,沒那麼容易倒!
他拍了拍田玉蘭的後背,從炕上翻身下地。
“行了,別尋思那些沒用的了。趕緊的,給爺們弄點吃的,餓死我了!吃飽了,才有力氣跟那些王八犢子干仗!”
他這話,說得豪氣干雲。
田玉蘭看著他那挺拔的背影,眼里的擔憂,漸漸被一種自豪和信賴所取代。
她知道,這個男人,只要他想辦的事,就沒有辦不成的。
她笑著應了一聲︰“好 !你等著,我這就給你下荷包蛋去!給你下十個!”
說著,她也下了地,腳步輕快地走出了西屋。
看著媳婦兒的背影,李山河臉上的笑容,才慢慢收斂了起來。
他走到窗邊,看著外面那明媚的陽光,眼神,卻變得異常凝重。
明天,山上,到底會發生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