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李山河就跟個上了發條的陀螺似的,連軸轉,忙得腳打後腦勺。
春耕不等人,農時耽誤不起。
他開著那台寶貝拖拉機,先是把自家幾十畝地給拾掇利索了,然後又馬不停蹄地幫著老丈人田老登家、彪子家,還有二爺三爺家,把地都給種上了。
有了這台“神器”在,效率簡直高得嚇人。
往年需要十天半個月才能干完的活,現在三五天就搞定了。
這一個月里,李山河幾乎就沒在家里正經吃過幾頓飯。
不是在這家吃,就是在內家喝,每天都被當成祖宗一樣供著。
家家戶戶都拿出最好的東西來招待他,生怕怠慢了這位“活財神”。
李山河也是來者不拒。
他知道,這就是農村的人情世故。你幫了人家大忙,人家請你吃頓飯,你要是推三阻四的,反而顯得生分,讓人家心里不安。
這天,李山河的大姐李山花,抽空回了趟娘家。
她一進門,看著院子後面那個頗具規模的鹿圈,也是驚得合不攏嘴。
“我的天,二河,你這是要干啥?養這麼多鹿,你養得起嗎?”
李山河看著他大姐那一臉擔憂的樣子,嘿嘿一笑。
“姐,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玩意兒,渾身都是寶。鹿茸、鹿鞭、鹿血,那都是頂好的藥材,城里人搶著要,價錢高著呢!”
他把自己未來的規劃,簡單地跟李山花說了一遍。
李山花听得是一愣一愣的。
她一個普通的農村婦女,哪想過這些。
“那……那能掙著錢嗎?”她還是有些不放心。
“姐,你就瞧好吧!”李山河拍著胸脯保證,“等我這鹿場開起來,掙了錢,到時候也帶你一個!你也別天天守著那幾畝地了,也整個鹿場,當個老板娘!”
李山河這話,可不是隨便說說的。
他這個大姐,嫁得不算好,姐夫為人老實,但家里窮,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李山河作為娘家弟弟,看著也心疼。
這幾回,只要李山花回娘家,李山河就偷偷往她孩子手里塞錢。
一回兩回還好,次數多了,李山花也過意不去,說啥都不要。
李山河知道,直接給錢,傷他大姐的自尊心。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帶著她一塊兒干,讓她自己掙錢,這才是長久之計。
李山花听著弟弟的話,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她知道,這是弟弟在變著法兒地幫襯她。
“二河……姐……姐謝謝你了。”她哽咽著說道。
“姐,跟自個兒家弟弟,客氣啥。”李山河笑了笑,“這事兒就這麼定了。等秋後農閑了,你就讓你姐夫過來,我教他怎麼搭鹿圈,怎麼養鹿。”
李山花重重地點了點頭,心里頭充滿了感激和希望。
她知道,自己家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
轉眼間,就到了六月。
田里的莊稼,在充足的陽光和雨水滋潤下,瘋了似的往上長。
尤其是那些苞米,一個月不見,都有一�長了。
但這活兒,還沒完。
這年頭的播種機,畢竟不是後世那種精量播種的,一個坑里,下個兩三粒種子,那是常有的事兒。
為了保證收成,就必須得進行人工間苗,也就是東北話說的“薅苞米苗子”。
把一個坑里多余的苗子拔掉,只留下一棵最壯的。
這活兒,看著簡單,但幾十畝地干下來,也能把人累得夠嗆。
這天,天氣晴朗,萬里無雲。
李山河跟著他老爹李衛東,正在南山坡那塊最大的苞米地里,吭哧吭哧地干著活。
父子倆一人負責一隴,彎著腰,順著壟溝往前走。
眼楮得尖,手得快。
看到哪個坑里苗子多了,就得眼疾手快地拔掉弱的,留下強的。
太陽火辣辣地烤著,沒一會兒,兩人就汗流浹背,後背的衣服都濕透了,緊緊地貼在身上。
“他娘的,這活兒真不是人干的。”李山河直起腰,捶了捶自己酸痛的後腰,忍不住罵了一句。
想當初,他也是在工地上搬過磚的,可感覺都沒現在這麼累。
李衛東在旁邊听見了,扭過頭,嘿嘿一笑。
“咋地,兒砸,這就受不了了?你這才哪到哪啊。等再過個把月,苞米長到半人高了,還得來掰苞米丫子,那才叫真熱呢!”
掰苞米丫子,就是在苞米桿子底下長出來的那些分蘗。那玩意兒不結棒子,光吸收養分,必須得掰掉。
到時候,人走在密不透風的苞米地里,就跟進了蒸籠一樣,又悶又熱,蚊子還多,能把人給折磨死。
李山河一想到那個場景,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爹,咱就不能想想辦法,弄個啥機器,把這活兒也給干了?”
“想得美!”李衛東瞪了他一眼,“啥活兒都想用機器干,你咋不上天呢?我告訴你,種地,就得靠人,靠一把子力氣,靠汗珠子摔八瓣!你小子,就是日子過得太舒坦了,這點苦都吃不了了。”
李山河被他爹懟得沒話說,只好撇了撇嘴,繼續彎下腰干活。
他心里頭琢磨著,等以後有錢了,說啥也得把這地都包出去,或者干脆全弄成機械化。
這種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他真是過夠了。
父子倆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就听見地頭那邊,傳來一陣急促的喊聲。
“二哥!二哥!不好了!出事兒了!”
李山河抬頭一看,只見他那個寶貝弟弟李山峰,正蹬著一輛二八大杠,跟個風火輪似的,從村里的方向,一路火花帶閃電地沖了過來。
他人小腿短,那二八大杠對他來說,跟個巨獸似的。
他根本夠不著坐墊,只能一只腳踩著腳蹬,另一條腿從車子的大梁下面掏過去,用一種極其別扭的姿勢,費力地蹬著車。
那樣子,看著又滑稽又讓人心疼。
“這小兔崽子,又咋了?”李衛東也直起了腰,皺著眉頭看著。
李山峰離著老遠,就開始扯著脖子喊。
他那小臉,因為著急和用力,漲得通紅,聲音都帶了點哭腔。
“二哥!快!快回家!常奶……常奶不行了!”
“啥?!”
李山河听到這話,腦子“嗡”的一聲,手里的苞米苗子都掉在了地上。
“二哥!你快點啊!”李山峰已經蹬著車沖到了地頭,他從車上跳下來,車子“ 當”一聲倒在地上,他也顧不上去扶。
他跑到李山河跟前,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常奶……常奶快咽氣了……她……她說臨死前,有幾句話,一定要當面跟你說!讓你趕緊回去!”
有話要跟我說?
李山河心里“咯 ”一下,一股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他知道,老常太太那種人,臨終前要說的話,絕對不是小事!
他不敢再耽擱,一把扔掉手里的活計,沖到地頭,扶起那輛二八大杠。
“爹!我先回去一趟!”
他沖著李衛東喊了一聲,也顧不上等他爹回話,直接把李山峰往車子前面的大梁上一放。
“坐穩了!”
李山河跨上車,雙腳猛地一蹬地,那輛二八大杠,就跟離弦的箭一樣,朝著村子的方向沖了出去!
只留下李衛東一個人,扛著鋤頭,一臉懵逼地站在原地。
“我操!這臭小子!我還沒上車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