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山河剛把吳白蓮扶穩當,那扇熟悉的木板院門就“吱呀”一聲從里面打開了。
    一個穿著藍布褂子,頭發有些花白的婦人探出頭來,正是吳白蓮的娘,劉惠蘭。
    她估摸著是听見了拖拉機的動靜,出來瞅瞅是啥情況。
    當她看清院門口站著的,是自己的閨女和姑爺時,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先是一愣,隨即就被巨大的驚喜給佔滿了。
    “白蓮?山河?哎呀!你們咋回來了!”
    劉惠蘭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花,也顧不上穿鞋,趿拉著一雙布鞋就快步迎了出來,一把就抓住了吳白蓮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那眼神,又心疼又歡喜。
    “你這孩子,回來咋也不提前捎個信兒啊!快,快進屋!外頭風大,別吹著了!”
    說著,她就拉著吳白蓮往院里走,又回頭沖著李山河熱情地招呼︰“姑爺,快進來坐,鍋里還熱著水呢,我給你沏茶喝!”
    “哎,媽,不著急。”李山河笑呵呵地應了一聲,他看著丈母娘那發自內心的高興勁兒,心里也暖烘烘的。
    他對劉惠蘭擺了擺手,示意她先帶吳白蓮進屋,“你們先進去,我把車上的東西卸下來。”
    吳白蓮被她娘拉著,一步三回頭地看著李山河,小聲地對劉惠蘭說道︰“娘,你先別忙活,我……我有話跟你說。”
    “啥話還不能進屋說?”劉惠蘭嗔怪了一句,但看閨女那神神秘秘的樣子,還是被勾起了好奇心,拉著她就進了東屋。
    李山河看著她們娘倆進了屋,這才轉過身,叼了根煙點上,深吸了一口,開始慢悠悠地往車下搬東西。
    先是一袋五十斤的大米,他單手就跟拎個小雞崽子似的,輕松地甩在肩膀上,穩穩當當地放在了外屋的地上。
    緊接著,是十斤一袋的白面,還有那塊用油紙包得嚴嚴實實的臘肉,琪琪格準備的奶豆腐和肉干,薩娜拿出來的干蘑菇和木耳,還有張寶寶那個小摳門貢獻出來的糖果餅干……
    東西實在是太多了,李山河一趟一趟地搬,沒一會兒,外屋的地上就堆起了一座小山。
    他正搬得起勁,就听見東屋里,先是傳來吳白蓮壓低了的、帶著點羞澀的聲音,緊接著,就是劉惠蘭一聲拔高了調門的驚呼。
    “啥?!”
    那聲音里,充滿了不敢相信和巨大的狂喜。
    然後,就是劉惠蘭壓抑不住的、帶著哭腔的笑聲。
    “哎呀我的老天爺啊!真的啊?幾個月了?快讓娘看看!”
    李山河听著屋里的動靜,嘴角的笑意就沒停過。他知道,這是吳白蓮跟她娘報喜了。
    他能想象得到,此刻丈母娘該有多高興。老吳家就吳有全和吳白蓮兩個孩子,現在閨女嫁了個好人家,肚子里還揣上了娃,這可是天大的喜事。
    他心里頭也跟著升起一股子難以言喻的自豪感。讓自己女人懷孕,給老丈母娘家添個外孫,這也是本事!
    又過了一會兒,劉惠蘭和吳白蓮才從東屋出來。
    劉惠蘭的眼圈紅紅的,顯然是剛哭過,但那張臉上,卻洋溢著怎麼也藏不住的笑容。她看李山河的眼神,那叫一個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簡直比看親兒子還親。
    “姑爺啊,搬東西累了吧?快歇歇,我給你倒水去!”劉惠蘭說著就要去拿水瓢。
    可當她的目光落到外屋地那堆成小山似的米面糧油時,臉上的笑容瞬間就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震驚。
    “我的娘鎭!姑爺,你……你這是嘎哈啊?!”
    劉惠蘭指著那堆東西,說話都結巴了,
    “你這是……要把供銷社搬空了啊?這……這可使不得!使不得!日子不過了?趕緊的,趕緊都拉回去!”
    她急得直擺手,上來就要把那袋大米往拖拉機上搬。
    她一個農村婦女,哪見過這陣仗?
    閨女回個娘家,帶這麼多東西,這不光是浪費,傳出去也讓人戳脊梁骨,說他們老吳家貪心,就知道佔姑爺的便宜。
    “媽,你別動!”李山河連忙上前攔住她,“沒多少東西,就是家里的一點心意。”
    “這還叫沒多少?!”劉惠...蘭急得都快跳腳了,
    “咱家就我跟你弟倆人,哪吃得了這麼多!放著都得放壞了!不行,必須拿回去!”
    就在這時,一直倚在門框上看熱鬧的吳白蓮,抱著膀子,慢悠悠地開了口,那語氣里,帶著幾分小小的得意和自豪。
    “媽,你就收下吧。”
    她頓了頓,特意加重了語氣,
    “這是咱家大姐和當家的一點心意。大姐說了,我弟弟今年要高考,得好好補補身子,這些東西,都是給有全準備的。你要是不收,就是不給大姐面子。”
    “大姐”這兩個字,就像是有什麼魔力一樣。
    劉惠蘭一听這話是田玉蘭交代的,那要去搬米袋子的手,一下子就停在了半空中。
    她愣住了。
    在農村,這種大家庭里,當家大婦的話,分量是極重的。
    田玉蘭能點頭,說明這事兒是整個李家都同意的,不是李山河一個人頭腦發熱。
    這代表的,是李家對他們吳家的尊重和認可。
    劉惠蘭的眼圈,“唰”地一下又紅了。剛才那是喜悅的淚,現在這,是感動的淚。
    她看著眼前這個高大挺拔的姑爺,又看了看那堆得跟小山一樣的禮物,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最後,她抬起袖子,胡亂抹了一把臉,拉住李山河的胳膊,聲音哽咽,卻無比鄭重地說道︰“姑爺……以後……以後白蓮要是有哪嘎達不听話,或者犯渾,你……你就吊起來抽!你要是懶得打,就告訴老婆子我,我親自過去抽她!”
    這話,說得李山河心里都是一震。
    他知道,這是丈母娘把閨女的下半輩子,徹徹底底地交到自己手里了。這份信任,沉甸甸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