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溝的清晨,空氣清冽,吸一口到肺里,整個人都精神了。
李山河、李衛東、李寶成,再加上被從熱被窩里薅出來的彪子,四個人,人手一把磨得 亮的板斧,腰間別著砍刀,李山河肩上還多了一把五六半。
“都帶齊了?”李衛東叼著煙,眯著眼,挨個檢查了一遍。
“爹,放心吧,鋸子、繩子、干糧、水,都擱彪子那背著呢。”李山河拍了拍腰間的子彈袋,一臉的輕松。
彪子則像一頭任勞任怨的老牛,背上一個巨大的帆布包,里面塞得鼓鼓囊囊,聞言只是憨厚地嘿嘿一笑。
“行,那走吧。”李衛東掐滅煙頭,率先邁開了步子。
一行四人,迎著初升的朝陽,朝著村後的大山走去。
他們的目標很明確,就是為家里的那幾位“爺”——小黑熊、大憨、馬鹿們,修建一個足夠結實、足夠寬敞的“新家”。
路上,李山河去二爺李寶田家打了個招呼。
二爺是個老木匠,一輩子跟木頭打交道,對山里的門道懂得比誰都多。
听說要給那幾個“活祖宗”蓋圈,二話不說,披上棉襖,從牆上摘下自己的墨斗和斧子,就要跟著一起進山。
“二爺,您就別跟著跑了,這麼大歲數,山路不好走。”李山河連忙勸道,“您在家等著,我們把木頭給您拉回來,到時候您給掌眼就行。”
李寶田吹胡子瞪眼︰“你小子懂個屁!蓋圈用的木頭,那是有講究的。啥木頭結實,啥木頭耐腐,啥朝向的木頭陽氣足,能鎮住那幾個小畜生的野性,你們幾個毛頭小子知道?”
他頓了頓,又道︰“再說了,這麼大的動靜,進山伐木,不得先跟山神爺打個招呼?沒個懂規矩的領著,沖撞了山神,你們擔待得起?”
李山河一听這話,立馬不敢 嘴了。
東北這片林子,自古就有拜山神的傳統。
獵人進山打獵,放山人進山挖參,都得先祭拜山神,祈求平安和賞賜。
這是一種敬畏,也是一種傳承。
李山河雖然是重生者,但他對這些老傳統,向來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于是,隊伍又壯大了一人。
五個人,浩浩蕩蕩地進了山。
冬末春初的山林,還帶著幾分蕭瑟。
積雪在背陰處尚未完全融化,踩上去“咯吱”作響。光禿禿的樹枝直指天空,像一幅巨大的水墨畫。
李寶田走在最前面,他不時地停下來,用他那雙老木匠的銳利眼楮,審視著路旁的樹木。
“不行,這棵松樹看著粗,但芯子是空的,不頂用。”
“這棵樺樹倒是直溜,但樺木性軟,不耐啃,關不住那頭熊瞎子。”
他一邊走,一邊點評,像個巡視自己領地的將軍。
走了約莫一個多小時,李寶田終于在一片向陽的山坡上停下了腳步。
這里長著一片茂密的落葉松,一棵棵都有水桶粗細,筆直地刺向天空,樹干呈暗紅色,一看就油性十足,是做房梁和柵欄的上好材料。
“就這了。”李寶田用手里的斧子柄,敲了敲離他最近的一棵大松樹,發出了“梆梆”的悶響,“陽坡的松,木質最是堅硬,陽氣也足,正好用來鎮那幾個小崽子。”
定下了地方,接下來就是祭山神。
這套儀式,李山河小時候見過,但從沒親自參與過。
李寶田尋了一塊干淨的平地,從彪子背的包里,拿出了一小瓶白酒、幾塊豬肉和一沓黃紙。
他將豬肉擺在地上,然後將白酒灑在肉的周圍,口中念念有詞,說的都是些祈求山神保佑、賞賜木材的吉利話。
李山河、李衛東他們幾個,則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神情肅穆。
彪子更是大氣都不敢喘,他雖然混不吝,但對這神神鬼鬼的東西,打心底里敬畏。
祭拜完畢,李寶田將黃紙點燃,看著裊裊的青煙升騰而起,融入林間,他才長出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鄭重的神色。
“行了,山神爺已經知會了。”他拿起斧子,對著眾人說道,“開干吧!記住,只砍咱們需要的,不能多砍,這是規矩!”
“好 !”
李衛東和李山河應了一聲,紛紛掄起了膀子。
伐木,是個純粹的力氣活,也是個技術活。
李寶田先是用墨斗在選好的松樹上彈出一條筆直的黑線,確定砍伐的方向和角度,防止樹倒下來的時候傷到人。
然後,李衛東和三爺李寶成這兩個老獵人,一人一邊,掄起板斧,開始砍伐。
“嘿!”
“哈!”
兩人配合默契,斧子上下翻飛,帶著呼嘯的風聲,精準地劈在墨線上。木屑紛飛,松樹那特有的清香,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李山河和彪子則負責另一棵。
李山河如今的力氣,早已不是常人能比。他深吸一口氣,雙臂肌肉墳起,手中的板斧在他手里,輕得像根稻草。
“當!”
一聲巨響,斧刃深深地嵌入了樹干,震得整棵大樹都微微一顫。
彪子在一旁看得是目瞪口呆,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
“二叔,你這力氣……越來越大了啊?你是不是背著俺吃啥好玩意了”
李山河沒理他,抽出斧子,又是勢大力沉的一擊。
他沒用什麼巧勁,純粹就是靠著變態的力量,一斧子下去,比得上李衛東他們砍三四下。
不一會兒,兩人負責的這棵大松樹,就被砍出了一個巨大的豁口。
“差不多了!”李寶田在一旁喊道,“山河,彪子,往後退!”
李山河和彪子連忙後撤到安全距離。
只听“嘎吱嘎吱”一陣令人牙酸的聲響,那棵水桶粗的大松樹,開始緩緩地朝著預定的方向傾斜。
“轟隆——!”
一聲巨響,大地震顫,積雪和落葉被巨大的氣浪掀起,紛紛揚揚。
一棵參天大樹,就這麼轟然倒下。
“好!”李衛東興奮地喊了一聲。
有了第一棵的經驗,接下來的工作就順暢多了。
五個男人,就像五台不知疲倦的機器,在山林間揮灑著汗水。
斧頭與樹干踫撞的“當當”聲,鋸子拉動的“滋啦”聲,還有男人們粗重的喘息和號子聲,交織成一首充滿力量的勞動交響曲。
一個上午的時間,他們就放倒了足夠搭建好幾個大圈的松木。
中午,幾人就地休息,啃著王淑芬準備的干糧。
苞米面餅子雖然有些硬,但就著冰涼的山泉水,吃起來卻格外香甜。
“下午,咱們把這些木頭的主干都鋸成合適的尺寸,再把樹枝都砍下來,捆好。”李寶田一邊啃著餅子,一邊安排著下午的工作,“明天,再叫上村里幾個壯勞力,一起把木頭抬下山。”
“二爺,不用那麼麻煩。”李山河嘿嘿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抬木頭的事兒,交給我和彪子就行了。”
李寶田斜了他一眼︰“你小子別吹牛。這一根松木主干,少說也有千八百斤,你倆能抬得動?”
“二爺,您就瞧好吧。”李山河得意一笑,沒再多說。
下午,幾人又忙活了一通,將所有的原木都處理好。
眼看著太陽偏西,他們才收拾好工具,準備下山。
就在這時,一直趴在李山河腳邊打盹的大黃,突然站了起來,沖著密林的深處,發出了一陣低沉的,帶著警告意味的“嗚嗚”聲。
它背上的毛,根根倒豎,擺出了一副戒備的姿態。
李山河心中一凜,瞬間將手按在了背後的五六半上。
“咋了?”李衛東也警覺起來,壓低了聲音問道。
“不知道。”李山河的眼楮,像雷達一樣,掃視著前方寂靜的林子,“大黃感覺到來東西了。”
能讓大黃如此戒備的,絕不是普通的野雞兔子。
林子里,一片死寂,連鳥叫聲都消失了。
一股若有若無的危險氣息,在空氣中悄然彌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