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剛蒙蒙亮。
    整個山河貿易公司,就像一台上滿了發條的精密機器,悄無聲息卻又高效地運轉了起來。
    彪子和範老五起了個大早。
    兩人對著鏡子,足足浲N亮艘桓齠嘈 薄  br />
    頭發用涼水和頭油和在一起,抹得油光 亮,根根直立,像兩只好斗的公雞。
    身上那套昨天被扯得皺巴巴的西裝,也被他們用裝滿熱水的搪瓷缸子,仔仔細細地熨燙了一遍,雖然還是有些寒酸,但至少看著平整了不少。
    最關鍵的,是那兩沓嶄新的大團結。
    兩人一人揣了五百,特意沒往兜里塞,而是直接掖在了腰里,還故意把西裝的下擺撩起來,露出那一抹誘人的黑色。走起路來,大搖大擺,生怕別人看不見。
    那副模樣,活脫脫就是兩個剛剛刨了人家祖墳,發了一筆橫財,現在正燒包得不知道自己姓啥的暴發戶。
    二楞子也點齊了十個手底下最能打的小伙計。
    這幫人一個個換上了統一的黑色夾克,腳上蹬著翻毛皮鞋,看著精神抖擻,煞氣騰騰。
    他們沒坐車,而是分成了三三兩兩的小隊,提前就溜達著,朝著那個防空洞歌舞廳的方向去了。
    另一邊,三驢子和魏向前也行動了起來。
    黑色的伏爾加轎車擦得一塵不染,在清晨的陽光下,閃爍著代表權力和財富的烏光。
    兩人依舊是一身筆挺的西裝,戴著墨鏡,頭發梳得一絲不苟。
    三驢子坐在副駕駛,手里拎著一個價格不菲的黑色真皮公文包。
    魏向前則穩穩地開著車,直奔哈爾濱最頂級的涉外飯店——松花江飯店。
    這年頭,能住進這種地方的,非富即貴,要麼就是外賓。
    他們這一去,本身就是一個信號。
    而李山河,則哪兒也沒去。
    他依舊待在張寶蘭那個溫馨的小院里。
    吃過早飯後,張寶蘭要去紡織廠辦離職交接的最後一點手續。李山河不放心她一個人,便陪著她一起。
    兩人沒有坐車,就那麼慢慢地走在哈爾濱的街頭。
    四月的陽光,已經有了幾分暖意,照在人身上懶洋洋的。
    街道兩旁的楊樹,已經冒出了嫩綠的新芽,給這座厚重的工業城市,增添了幾分生機。
    李山河和張寶蘭並肩走著,沒有說話,卻有種歲月靜好的安穩。
    他們就像是這座城市里,最普通的一對小夫妻。
    誰也無法想象,這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男人,在昨天晚上,剛剛布下了一個足以攪動整個哈爾濱地下風雲的棋局。
    ……
    中午時分。
    防空洞歌舞廳。
    白天的歌舞廳,生意冷清。昏暗的燈光下,只有幾個無所事事的服務員在打著哈欠,擦拭著桌椅。
    彪子和範老五兩人,就在這個時候,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服務員!把你們這兒最好的酒,最好的果盤,都給爺們兒上上來!”範老五扯著嗓子喊道,還故意從腰里掏出那沓錢,“啪”的一聲拍在吧台上。
    那厚厚的一沓大團結,在昏暗的燈光下,晃得那幾個服務員眼楮都直了。
    “好 !老板,您稍等!”
    很快,洋酒、果盤、香煙,流水似的被端了上來。
    彪子和範老五也不客氣,一人霸佔了一張最大的卡座,翹著二郎腿,開始大吃大喝。
    沒過多久,二楞子帶著十個兄弟也到了。
    他們什麼話都沒說,就要了十瓶啤酒,然後就分散坐在舞廳的各個角落里。
    他們不說話,不鬧事,就是靜靜地喝著酒,眼楮卻從未停下,不時地掃過全場,將整個舞廳的每一個角落,都納入了監控之中。
    歌舞廳的老板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看到這副陣仗,心里直打鼓,連忙跑過來跟二楞子套近乎。
    二楞子只是淡淡地告訴他,今天他們是來玩的,不想被人打擾。
    今天舞廳的所有消費,都記在山河公司的賬上。
    老板一听“山河公司”四個字,腿肚子都軟了。
    他雖然不知道山河公司是干嘛的,但光看這氣派,就知道是自己惹不起的大人物。
    他哪還敢有半句廢話?立刻點頭哈腰地退了下去,還吩咐手下的保安,今天都把眼楮放亮點,千萬別惹了這幫爺不高興。
    與此同時,松花江飯店。
    伏爾加轎車在飯店門口一停,立刻就有穿著制服的門童跑過來拉開車門。
    三驢子和魏向前在眾人矚目的眼光中,走進了富麗堂皇的大堂。
    “開兩間最好的套房。”三驢子直接將一沓外匯券拍在了前台。
    前台的服務員看到外匯券,態度立馬恭敬了九十度,手腳麻利地給他們辦好了入住手續。
    住進房間後,兩人也沒閑著。
    他們立刻開始通過各種關系,聯系哈爾濱地面上那些有頭有臉的生意人、倒爺、甚至是一些官方背景深厚的人物。
    放出去的消息很簡單︰山河貿易公司,一家做對甦貿易的過江猛龍,實力雄厚,剛剛從甦聯那邊賺了一筆大錢,正準備在哈爾濱尋找新的投資項目和合作伙伴,歡迎各路英雄豪杰前來洽談。
    這個消息,就像一塊巨石,投入了哈爾濱看似平靜的湖面,瞬間就激起了千層浪。
    一時間,整個哈爾濱,從商界到黑道,無數雙眼楮,都聚焦在了“山河貿易公司”這幾個字上。
    有好奇的,有觀望的,有嫉妒的,更有貪婪的。
    所有人都想知道,這條突然冒出來的過江龍,到底是什麼來頭?是真的有通天的本事,還是只是虛張聲勢的草台班子?
    而作為風暴中心的道里強哥,自然也在第一時間,就收到了消息。
    ……
    道里區,一家破舊的棋牌室里。
    煙霧繚繞,空氣污濁。
    道里強哥,一個身材不高,但異常壯碩的中年男人,正光著膀子,露出一身橫肉和雜亂的紋身,跟幾個人打著麻將。
    昨天那個被李山河一巴掌扇腫了臉的青年,正哭喪著臉,站在他身後,一五一十地匯報著昨天發生的事情,以及今天山河公司搞出來的各種大動作。
    強哥听著,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抓牌的動作,越來越慢。
    當他听到山河公司的人在歌舞廳一擲千金,又在松花江飯店放出風聲要找人投資時,他的眼楮里,閃過了一絲貪婪而又陰狠的光芒。
    “啪!”
    他猛地將手里的牌扣在桌上。
    “胡了!站立清兒飄,三家全滿!”
    他咧開嘴,露出一口被煙燻得焦黃的牙齒,笑了。
    “有意思。”他站起身,拿起旁邊搭著的背心,慢條斯理地穿上,“老子倒要看看,這條過江龍,到底有多硬。”
    他對著身後那個臉還腫著的青年說道︰“去,把家伙都抄上,跟我走一趟。”
    “去哪兒?強哥?”
    強哥的臉上,露出一抹殘忍的笑容。
    “去會會那兩個在歌舞廳里撒錢的凱子。”
    “順便,也讓這條過江龍知道知道,在哈爾濱這地面上,誰,才是真正的莊家!”
    一場好戲,粉墨登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