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淑芬用鍋鏟沿著鍋邊,輕輕一撬。
“ 嚓。”
聲響清脆,帶著油脂的芬芳,在灶間里爆開。
一整塊完美的,帶著鐵鍋弧度的金黃鍋巴,被完整地揭了下來。邊緣微微焦黑,中心卻燦爛如金,油光在火光下閃爍,散發著致命的誘惑。
張寶寶的口水,瞬間就涌了上來,喉嚨里發出一聲細微的吞咽。
晚飯桌上,徹底成了三個家伙的戰場。
張寶寶左手一塊嘎(ga二聲)巴,右手一塊嘎巴,小嘴被塞得滿滿當當,腮幫子鼓囊得像只正在拼命囤積過冬糧食的倉鼠。
她吃得油光 亮,小臉上寫滿了心滿意足。
那嘎巴被豬油和熊油的混合體煎炸得恰到好處,咬一口,酥脆的聲響在安靜的屋子里格外清晰,听得人心頭發癢。
李山峰和李山霞兄妹倆也沒好到哪兒去,一人捧著半塊,吃得滿嘴流油。
嘎巴的碎渣掉在桌上,李山峰立刻伸出舌頭舔干淨,連手指頭都要挨個放進嘴里吮一遍,確保沒有浪費一絲一毫的美味。
李山河靠在炕沿上,看著這三個埋頭苦干的家伙,心頭那點因為白天來回奔波而積攢的疲憊,也跟著消散了不少。
今天這一天,過得當真叫一個跌宕起伏。
先是老娘王淑芬那場驚天動地的大烏龍,再是張寶蘭信里帶來的天大喜訊,最後又被張寶寶這小丫頭為了口吃的,哭得驚天動地。
他身體里那股子緊繃的勁兒一松,一個深長的哈欠便不受控制地涌了上來。
這幾天確實沒怎麼得閑。
他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渾身上下的骨節發出一陣細密的、炒豆子般的脆響。
自從吳白蓮有了身孕,他怕自己睡覺不老實,夜里翻身動靜大,磕著踫著,就一直沒去新房的西屋睡過。
今晚,他卻格外想念那份溫存。
不是為了別的,就是想安安靜靜地躺在那兒,感受著身邊傳來的體溫和呼吸。
小夫妻之間,總是有說不完的夜話。
他推開西屋的門。
一股混著女人體香和淡淡皂角味的暖氣,撲面而來。
火炕燒得滾熱,將屋外的春寒徹底隔絕。
田玉蘭和吳白蓮已經躺下了,被子蓋得嚴嚴實實。
見他進來,兩人幾乎是同時睜開了眼,在昏暗中,那兩雙眸子亮得驚人。
她們沒有說話,只是默契地往兩邊挪了挪,在溫暖的炕中間,留出了一個剛好能容納下他身體的位置。
李山河心里一暖,三兩下脫了外衣,只穿著貼身的線衣線褲,鑽進了溫熱的被窩。
左邊是田玉蘭,右邊是吳白蓮。
溫香軟玉,結結實實地貼著他身體的兩側,那份柔軟和溫暖,瞬間就撫平了他心底最後一絲躁動。
屋里沒點燈,只有窗外清冷的月光,透過窗紙,在屋里投下模糊的光影,勾勒出彼此模糊的輪廓。
他沒說話,只是伸出雙臂,將兩個媳婦都攬進懷里。
耳鬢廝磨了一陣,肌膚相親,呼吸交纏。
懷孕的身體自然做不了什麼出格的事情,但這種純粹的擁抱和依偎,卻比任何激烈的運動都更能安撫人心。
黑暗中,一切感官都被放大了。
李山河能清晰地感受到田玉蘭柔軟的手,正輕輕覆上他的胸膛。
她的指尖很暖,動作很輕,帶著一絲遲疑。
“當家的。”
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幾乎是貼著他的耳朵,像一縷羽毛輕輕搔過。
“寶蘭姐那頭,你這幾天……抽個空去看看吧。”
她的聲音頓了頓,那只放在他胸口的手,指尖無意識地收緊了些。
“一個娘們家,自己大著個肚子,在省城那麼遠的地方,不容易。”
“還要照顧弟弟。”
李山河攬著她的手臂緊了緊,嗯了一聲。
這聲音在安靜的夜里,顯得有些沉悶。
這事,她不提,也像一塊石頭一樣壓在他心上。
一想到張寶蘭一個人在陌生的省城,挺著肚子,可能還要忍受孕期的不適,甚至要面對外人異樣的眼光,他心里就堵得發慌。
那是他的女人,他的孩子。
“實在不行,就把她接回來。”
李山河的聲音在安靜的夜里很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在省城,人多眼雜的,未婚先孕,傳出去名聲不好听。”
這年頭,這種事足以壓垮一個女人,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他李山河的女人,不能受這種委屈。
田玉蘭沉默了一會兒。
黑暗中,李山河能感覺到她平穩的呼吸亂了一瞬,似乎正在腦子里飛快地思索著什麼。
“接回來……孩子生了咋辦?”
這才是最關鍵,最棘手的問題。
李山河翻了個身,面對著她,鼻尖幾乎要踫到她的鼻尖。
他能聞到她發絲間淡淡的清香。
“等生完了孩子,就說是寶寶生的。”
這個念頭,在他看到信的那一刻,就已經在腦子里瘋狂成型。
他必須給這個孩子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也必須護住張寶蘭的清白。
“反正現在寶寶的戶口本跟你是一個,落在你名下,算是你妹妹。”
這也是當初為了方便給張寶寶上戶口,他特意找三叔李衛濤辦的。
現在戶籍管理還不算太嚴格,很多地方都是手寫登記,漏洞百出。
加上鎮子里有三叔幫襯著,這事操作起來,不是沒有可能。
“到時候孩子落在寶寶名下,誰也說不出什麼來。”
他一口氣將自己的計劃全盤托出。
黑暗中,田玉蘭的呼吸微微一滯。
可她仔細一想,又不得不承認,這似乎是眼下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法子了。
它能完美地解決孩子戶口的問題,也能最大限度地保護張寶蘭。
她知道,這是李山河能想出的,對所有人都好的萬全之策。
良久,她輕輕地嘆了口氣,那口氣息溫熱,噴在他的臉頰上。
“就怕……委屈了寶寶。”
“她懂什麼。”李山河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笑意,“給她炖只大鵝,她什麼都認。”
旁邊的吳白蓮也一直沒睡,她安靜地听著,此刻也輕聲附和道。
“大姐說的對,就這麼辦吧。”
她的聲音很柔,卻透著一股子通情達理的堅定。
“孩子總得有個名分,不能不清不楚地生下來。”
她自己也懷著身孕,最能體會一個母親的心情。
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
屋子里再次陷入安靜,只剩下三道平穩綿長的呼吸聲,在清冷的月光下,漸漸融為一體。
李山河摟著兩個溫軟的身子,腦子里盤算著去哈爾濱的行程,意識漸漸沉入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