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山河單膝跪地,指尖觸踫著腳印的邊緣。
    雪是新雪,腳印的雪稜還未被風磨圓,說明這伙人過去沒多久。
    他捻起一撮被踩實的雪,在指尖碾了碾。
    雪粒並未完全凍死,還帶著一絲活人的熱乎氣。
    最多兩個鐘頭。
    “二叔,咋說?”彪子湊過來,聲音壓得極低,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呼嚕聲。
    “剛走。”
    李山河站起身,目光順著腳印延伸的方向望去,那里,正是鷹勾山。
    他的視線像尺子一樣,丈量著腳印的深淺與間距。
    “都是壯年,背著重東西。”
    他收回目光,眼神驟然收緊。
    “人不少,奔著七八個去了。”
    李寶財和李寶田兩個老爺子圍了過來,李寶田往地上啐了口帶冰碴的濃痰,低聲罵道︰“他奶奶的,真有聞著味兒來的狗東西!”
    李寶財沒吭聲,只是拉開老獵槍的槍栓。
    “ 嚓”一聲。
    在這死寂的林子里,比任何狠話都帶勁。
    他從兜里摸出兩發黃銅底的獨頭彈,慢條斯理地壓進槍膛,動作穩得像磐石。
    “二叔,干他?”彪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雙大眼珠子里全是按捺不住的凶光。
    山腳下的那場火並,讓他上了癮,渾身的血到現在還是熱的。
    “干。”
    李山河吐出一個字,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鷹勾山是咱的鍋,還能讓別人把肉給叼了?”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根鋼針,扎在每個人的心里。
    “不過,不能傻沖。”他指了指地上的腳印,“這幫人隊形散得開,步子穩,是老手。咱們這麼跟上去,正好鑽進人家的口袋里。”
    彪子急了︰“那咋辦?眼瞅著他們把咱的寶貝疙瘩搬空?”
    “放心。”
    李山河笑了,那笑容里透著十足的把握。
    “寶貝要真是那麼好拿的,也輪不到咱們了。那洞口,上次要不是我踩了狗屎運,臉貼著山壁走都得錯過。讓他們找去,夠他們喝一壺的。”
    他掃視三人,聲音一沉,下達了命令。
    “計劃變更!不走陽關道,咱們穿林子,從側面摸上去!”
    “彪子,你跟我開路!”
    “爺,二爺,你們倆殿後,護好爬犁!”
    “五條狗,全撒出去,當咱們的眼楮!”
    “妥!”
    四人再無二話,立刻轉向,一頭扎進了旁邊更為茂密的白樺林。
    這里的雪深及大腿,底下是交錯的樹根和被雪掩蓋的尖石。
    爬犁徹底成了累贅。
    四條漢子輪流拖拽,在沒膝的雪地里,深一腳淺一腳,每一步都耗費著巨大的體力。
    但這片林子,也成了他們最好的偽裝。
    交錯的樹干和壓著厚雪的枝條,將他們的身影切割得支離破碎。
    李山河端著五六半走在最前,整個人像一頭在雪地里潛行的豹子,重生後被強化的感官張開到極限。
    風吹過樹梢的嗚咽。
    雪從枝頭滑落的簌簌聲。
    遠處寒鴉嘶啞的叫聲。
    任何一絲風吹草動,都清晰地在他耳邊放大。
    五條獵犬早已融入山林,化作五道灰色的影子,悄無聲息地在林間穿梭,不時會有一條繞回側翼,用幾不可聞的嗚咽,向李山河傳遞著前方的訊息。
    安全。
    他們就這麼在林子里,像一群最耐心的獵人,沉默地穿行。
    天黑透時,四人尋了一處背風的石崖宿營。
    沒人敢生火。
    任何一絲煙火氣,都可能在這片雪原上暴露他們的蹤跡。
    琪琪格烙的油餅,早就凍得能砸死兔子,四人就著雪,一口一口往下啃。
    冰冷的餅子混著雪渣,劃過喉嚨,像是吞了一把碎玻璃。
    彪子啃著餅,含糊不清地罵︰“他娘的,憋屈!等逮著那幫孫子,非把他們屎都打出來!”
    李山河沒理他,只是拿出油布,一遍遍擦拭著冰冷的五六半。
    槍身傳來的金屬寒意,讓他感到一種近乎變態的安心。
    一夜無話。
    又是一個不見天日的黎明,四人再次啟程。
    他們像一群在雪原上遷徙的野獸,沉默,堅韌,目標明確。
    整整三天。
    當第三天的晨曦,終于撕開林間的濃霧時,他們翻過了最後一座山梁。
    鷹勾山那標志性的、如利爪倒鉤般的山峰,赫然立在眼前。
    藏著那批驚天財富的山谷,就在腳下。
    四人伏在一處陡峭的雪坡上,像四塊沒有生命的石頭,居高臨下地俯瞰著。
    整個山谷,一覽無余。
    “二叔,看那!”彪子壓著嗓子,下巴朝谷口的方向一揚。
    幾具尸體歪扭地倒在谷口,像是被隨意丟棄的破爛口袋。
    凝固的黑血,在白得晃眼的雪地上,畫出幾道猙獰的墨跡。
    是那伙人。
    看樣子,是起了內訌,或是撞上了別的什麼東西。
    就在這時——
    山谷深處,那個藏寶洞的方向,猛然爆開一連串激烈的槍聲!
    “噠!噠噠!噠噠噠!”
    是五六半清脆又急促的速射!
    緊跟著,就是獵槍沉悶的咆哮!
    “轟!”
    那聲音像是要把人的五髒六腑都震出來!
    槍聲在山谷間瘋狂回蕩,驚得枯枝上的寒鴉“呱呱”亂叫,撲稜著翅膀,亂哄哄地飛上天空。
    黃雀,已經到場。
    而螳螂與蟬的廝殺,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