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的表情僵住,整個人都木了,指著自己的鼻子,聲音都走了調。
    “爹,我……我看家?”
    “對!”李寶財眼楮一瞪,權威不容動搖,“你留下,把這些木頭給我拾掇利索了!鹿圈的地基也得給我平出來!”
    李衛東徹底傻眼,求助的目光投向二爺李寶田。
    二爺卻仰頭望著天,嘴里吹著不成調的口哨,仿佛天上的雲彩比親佷子好看多了。
    李衛東又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自家兒子李山河身上。
    李山河只是朝他聳了聳肩,攤開手,那表情再明白不過︰我也無能為力。
    最後,李寶財一錘定音,宣布了此次進山尋寶的最終名單。
    “明天,我!你二爺!山河!還有彪子!”
    老爺子說到這,目光掃過彪子那山一樣壯實的身板,滿意地點了點頭。
    “四個人,進山!”
    他猛一揮手,嗓門洪亮,氣吞山河。
    “把咱老祖宗留下的寶貝,一個不少地給老子搬回來!”
    那架勢,不像去山里搬東西,倒像是要去打一場硬仗。
    李衛東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看著那三個已經開始摩拳擦掌的“主力隊員”,感覺自己像個多余的板凳隊員,一口氣堵在胸口,又悶又憋。
    憑啥啊?
    就因為你是我爹,一句話就把我踢出局了?
    可迎上老爺子那帶著警告的眼神,李衛東剛鼓起的勁兒瞬間就泄了,脖子都短了一截。
    誰讓你是我老子呢!
    這也太不講道理了!
    心里的火氣沒處撒,他不善的目光自然就落到了李山河身上。
    李山河和彪子交換了一個眼神,腳底抹油,默契地往院子外溜。
    這時候不走,還等著挨削啊!
    “爺,二爺,我先回家洗把臉,身上全是土。”
    彪子也趕緊附和,“大太爺,二太爺,俺也回家跟娟子說一聲。”
    李寶財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滾蛋吧,晚上記得來家吃飯嗷。”
    “妥 !”
    兩人異口同聲地應道,腳下更快了。
    出了院門,李山河直奔新房。
    剛到門口,就听見堂屋里傳來極力壓抑的抽泣聲。
    那聲音很輕,斷斷續續,像是怕驚動了誰。
    他的心猛地一緊。
    推開門,田玉蘭正背對著他坐在炕沿上,肩膀一下一下地聳動著。
    她手里還攥著一件沒做完的小棉襖,針線卻掉在了一旁。
    “媳婦?”
    李山河放輕了腳步,試探著叫了一聲。
    田玉蘭猛地回過頭,眼眶通紅,淚珠子還掛在臉上,一見是他,更添了幾分委屈。
    “當家的,你回來了。”
    她慌忙用袖子去擦臉,掙扎著想站起來。
    李山河三步並作兩步跨過去,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將她攬進懷里。
    “咋了這是?誰給氣受了?”
    田玉蘭把臉埋在他結實的胸口,搖了搖頭,眼淚卻濡濕了他的衣襟。
    “沒人欺負我。”
    她的聲音悶悶的,帶著鼻音。
    “就是……就是听見爺和二爺嚷嚷,說你明天又要進山。”
    李山河胸口一熱,一股暖流瞬間驅散了山里的寒意。
    他挨著她在炕沿上坐下,輕輕拍著她的背。
    “這是擔心我了?”
    田玉蘭在他懷里點了點頭。
    “當家的,你這才回來幾天,又要走。”
    “我……我害怕。”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像個怕被責備的孩子。
    “今天听二爺說得嚇人,你們在山里踫上壞人,還動了槍……”
    “萬一……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我跟肚子里的娃可咋辦?”
    說到最後,她再也忍不住,哭出了聲。
    李山河感受著懷里女人的顫抖,心疼得不行。
    懷了孕的女人,心思確實重。
    平日里那個能干潑辣的小老虎,此刻卻脆弱得像片葉子。
    他收緊了手臂,下巴抵著她的頭頂,聲音放得極柔。
    “玉蘭,你听我說。”
    “這次進山,跟以前不一樣,不是去冒險。”
    “是去拿東西,拿咱們家的好東西。”
    田玉蘭抬起頭,一雙淚眼朦朧的眸子望著他。
    “拿啥東西?”
    李山河斟酌了一下用詞。
    “那個山洞里,落下了不少瓶瓶罐罐,都是些老古董。”
    “都是能換大錢的寶貝,上次光顧著搬金子,倒把它們給忘了。”
    田玉蘭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
    “值錢?”
    “嗯,很值錢。”
    李山河重重地點頭。
    “那些東西,隨便拿出一樣,都夠咱們吃用好幾年。”
    “咱馬上就要有娃了,得上學,得娶媳婦,以後用錢的地方多著呢。”
    “這些,就是我給咱娃攢的家底兒。”
    “給孩子”這三個字,像是有什麼魔力。
    田玉蘭的眼神瞬間就變了。
    淚還沒干,眼楮里卻燃起了一簇火苗。
    “給咱娃留的?”
    “對,給咱娃留的。”
    李山河無比認真地確認。
    田玉蘭下意識地用手撫上自己已經微微隆起的小腹,眼神從脆弱變得無比堅定。
    “那……那些東西,真那麼值錢?”
    “當然!”
    李山河肯定地答道。
    “就因為我沒把那些寶貝一次搬回來,二爺剛才差點沒把我的耳朵給擰下來。”
    田玉蘭想象了一下二爺吹胡子瞪眼的模樣,緊繃的嘴角終于松動,“噗嗤”一聲,笑了。
    “二爺真擰你耳朵了?”
    “可不是,”李山河故作委屈地摸了摸耳朵,“勁兒大著呢,差點給我疼哭了。”
    田玉蘭被他逗得徹底笑了,臉上的淚痕也干了。
    她從李山河懷里坐直了身子,理了理頭發,像是瞬間換了個人。
    “那你得趕緊去!”
    她的語氣急切起來。
    “可不能讓別人給摸走了,那可是咱娃的家底兒!”
    李山河看著她這前後不到一刻鐘的巨大變化,一時不知該笑還是該感動。
    剛剛還哭得梨花帶雨,現在倒催著他趕緊出發了。
    果然,當了媽的女人,心里裝的就全是孩子了。
    “這下不擔心我了?”他故意逗她。
    田玉蘭橫了他一眼,風情萬種。
    “擔心啥?你那麼大本事,還有爺和二爺跟著呢。”
    “再說了,為了咱娃的將來,冒這點險算個啥?”
    她麻利地跳下炕,走到櫃子前開始翻找起來。
    “我這就給你收拾東西。”
    “狼皮褥子必須帶上,山里晚上冷。”
    “還有這個暖水壺,路上喝口熱的。”
    “干糧也得多備點,可不能餓著肚子。”
    李山河看著她忙碌的背影,一種踏實的感覺填滿了整個胸膛。
    這就是他的女人。
    看著柔弱,骨子里卻比誰都堅韌。
    為了這個家,為了孩子,她什麼都豁得出去。
    “玉蘭。”
    他輕聲叫道。
    “嗯?”
    田玉蘭頭也沒回,手上動作不停。
    “有你真好。”
    田玉蘭的動作頓了一下,李山河看見,她的耳朵尖悄悄地紅了。
    “快別說這些了,趕緊的,明天一早就得走。”
    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澀和甜蜜。
    “對了,你們這回去山里,得待幾天?”
    李山河想了想。
    “快的話,七八天就回來。”
    “那我多給你烙些餅。”
    田玉蘭從櫃子里拿出一個大布包,開始往里裝東西。
    “換洗的衣裳也帶上,山里潮,別凍著了。”
    李山河就這麼看著她,看著她為自己忙前忙後,心里漲得滿滿的。
    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