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兒,寶蘭姐,”李山河想抽回胳膊,沒抽動,張寶蘭攥得死緊,他只好咧咧嘴,“就讓樹枝子刮了一下,皮外傷,都快好了。”
“皮外傷能包成這樣?!你糊弄鬼呢!”張寶蘭哭得更凶了,手指小心翼翼地隔著棉布摸索著繃帶的輪廓,好像能摸出傷口的深淺,“疼不疼啊?還腫不腫?縫了幾針啊?…”
李山河被她摸得渾身不自在,那傷處其實早就不咋疼了,就是這厚厚一層裹著,又悶又癢,難受得緊。
“真不疼了!就是這包扎裹得忒難受,跟箍了層鐵皮似的,我想著明兒就去衛生所給它拆了,利索!”
“不行!”張寶蘭猛地抬頭,淚眼婆娑地瞪著他,“拆線是鬧著玩的?你自己去能行?萬一沒弄好感染了咋整?等著!明兒我請假,陪你去!” 她語氣斬釘截鐵,沒半點商量的余地。
李山河嘿嘿一笑,一把摟住了張寶蘭的嬌軀,張寶蘭嬌呼一聲,嗔怪的白了李山河一眼,囁嚅著說道︰“當家的,還有人在呢。”
就在這時,門口露出了一個小腦袋,一雙眼楮滴溜溜地轉,最後將目光鎖定在了風塵僕僕的李山河身上。
“姐夫!”沒錯,來人正是張躍進。
眼瞅著是李山河,張躍進屁顛屁顛的跑了過來,“姐夫你咋來了呢,我二姐和你一堆兒來了嗎?”
“姐夫你咋造這狼呢,灰頭土臉的,正好我晚上要去洗澡,要不我跟你一塊堆兒去呢,還能給你搓搓後背。”
這小子,估計是學習壓力太大憋蒙了,這小嘴兒跟機關槍似的,的啵䱇啵說個不停。
張寶蘭杏眼一豎,“你話咋這麼密呢,作業寫完了嗎,沒看見你姐夫受傷了嗎,沒法洗澡,趕緊滾屋里寫作業去,我反手!”
張躍進一听李山河受傷了,眼珠子一下子就紅了,“姐夫,誰給你整的,你等會,我進屋拿點家伙什,咱找他去!”
看著少年義憤填膺的模樣,李山河心里一暖,這小舅子能處,有事兒是真上啊!
旋即擺擺手,“我沒事兒躍進,我就是被樹枝刮了一下,馬上就好了。”
張躍進听李山河這麼說,狐疑的看了李山河一眼,“真的?”
李山河信誓旦旦的點了點頭,“真真的,比珍珍還真!”
張躍進松了口氣,“那行吧,姐夫,大爺,彪哥趕緊進屋吧,外面怪冷的,趕緊進屋暖和暖和。”
直到張躍進開口,張寶蘭才注意到李山河身後的李衛東和彪子。
張寶蘭小臉通紅,怯生生的開口說道︰“爹,進屋暖和暖和吧。”
這事兒屬實也不怪她,主要是一看見李山河受傷就真顧不上別的了,那還有空看還有沒有別人了。
李衛東也不是個挑理的人,兒媳婦關心兒子,他高興還來不及呢,笑呵呵的應了一聲,跟著李山河進了屋。
當天晚上,李山河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證明了他傷勢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第二天一早,天還飄著清雪。
張寶蘭真請了假,裹得嚴嚴實實,像護著個易碎的瓷娃娃,一路緊緊挨著李山河,深一腳淺一腳地往街道衛生所走。
到了地方,戴著老花鏡的大夫慢悠悠地解開那層層疊疊的布條,露出已經結痂、但還泛著嫩紅的傷口,周圍皮膚被藥膏和汗水悶得有點發白起皺。
鑷子夾著酒精棉球擦過傷口邊緣,冰涼刺骨。
剪線頭的時候,線結拉扯著新長出來的嫩肉,那滋味兒又酸又麻又帶著點細微的刺痛。
李山河眉頭皺得死緊,牙關緊咬,額頭上沁出一層細汗,他只是體質好了一點,恢復能力強了一點,但是痛覺還是在的,當時受傷沒覺得咋地完全是有腎上腺素頂著。
這會兒可沒有啊,尤其是體質增強還加強了他的五感,這會兒別提多酸爽了。
張寶蘭在旁邊看得心都揪起來了,死死攥著自己的衣角,指甲都快掐進掌心肉里,好像那剪子剪的是她的肉。
“行了!小伙子體格不錯,恢復得挺好!” 老大夫最後用紗布輕輕蓋住拆完線的傷口,“這兩天別沾水,別使大勁兒抻著,過些日子疤掉了就沒事了。”
胳膊一松綁,李山河只覺得一陣前所未有的輕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連呼吸都順暢了。
他試著活動了一下手臂,雖然還有點僵硬,但那種被束縛的憋悶感一掃而空。
從衛生所出來,李山河沒直接回張寶蘭家。
他帶著張寶蘭拐到火車站,排了老長的隊,買了兩張第二天下午回朝陽溝的硬臥票。
回到小院,他把車票拍在李衛東手里︰“爹,票買好了,明兒下午的。你先帶彪子回。”
李衛東接過車票,瞅了眼旁邊正跟小老虎玩“你拍一我拍一”的彪子和張躍進,又看看兒子拆了線後明顯輕松不少的胳膊,點點頭︰“行。那你呢?”
“我留省城,還有點尾巴得處理。” 李山河語氣平靜,眼神卻沉了沉,“算算日子,跟瓦西里那毛子,該有兩趟‘貨’過手了。我得去找趟魏向前,摸摸底。”
彪子一听要把他先打發走,立刻不樂意了,梗著脖子︰“二叔!俺也留下!俺能幫…”
“幫個屁!”李山河翻了個白眼,“咋你幫我試探試探省城的小粉燈啊?你那點心思,我都不稀的戳破你。”
彪子被戳中心事,黑臉膛一紅,臊眉耷眼地嘟囔︰“那…那行吧…” 眼神卻瞟向張寶蘭,嘿嘿一笑,“二嬸兒,俺二叔這胳膊…你可得替俺多照看點啊!”
張寶蘭臉一熱,啐了他一口︰“滾蛋!用你說!”
第二天下午,李衛東抱著裝小老虎的柳條筐,彪子扛著麻袋,爺倆一步三回頭地擠上了回朝陽溝的綠皮火車。
汽笛長鳴,車輪滾動,噴出的白煙混著煤灰,漸漸消失在哈爾濱灰蒙蒙的天際線。
送走兩人,李山河站在月台上,緊了緊棉襖領子。
拆了線的胳膊被冷風一吹,傷口處有點緊繃的涼意,但更多的是卸去束縛的自由。
他摸出根煙點上,深吸一口,辛辣的煙霧在冰冷的空氣里凝成一道長長的白龍。
“媳婦,我出去一趟,晚飯不用等我。” 他對旁邊的張寶蘭交代一句,沒等她細問,便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嘈雜的火車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