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英韓大山老兩口知道林頌給他們和韓里買了衣服,心里又感動又過意不去。
王秀英拉著林頌的手感激的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這讓我們怎麼感謝你好,大娃能找著你,真是我們老韓家祖墳冒青煙了……”
“媽,您別這麼說,都是一家人了。”林頌順勢引出了接下來的話,“我和韓相這次去北京參加我妹妹的婚禮,大概十來天才能回來,正想跟您和爸商量個事。”
“啥事?你說,”王秀英立刻表態,“只要媽能辦到的,絕沒二話。”
韓大山也鄭重地點頭。
“就是我們那院子,小雞崽剛喂熟,菜地里的菜也才長起來,一天都離不了人。我們這一走,實在放心不下。”林頌語氣誠懇,“想請爸媽辛苦一下,搬過去住幾天,幫我們照看照看家,喂喂雞,澆澆菜。”
“哎呀,我當是啥大事呢,這有啥辛苦的。”王秀英立馬說道,“放心,包在媽身上,保證你們回來的時候,院子收拾得利利索索的。”
韓里在一旁急急地舉手︰“還有我!嫂子,我也能幫忙喂雞。”
林頌笑了下︰“好。”
韓里每天去院子喂雞澆菜,認識了張連馨,兩人很快熟悉了起來。這天下午,他拿著小樹枝,教張連馨寫字︰“你看,這是‘天’,天空的天……這是‘地’,我們腳踩的地……”他寫得一筆一劃,很是認真。
“馨馨?你怎麼跑這兒來了?”姜玉英的身影出現在院門口。
韓里有禮貌地站起來︰“阿姨好,我叫韓里。”
韓里?姜玉英記起來了,是韓相的弟弟。她往院子里瞅了幾眼︰“你哥和嫂子呢?”
韓里抱著和鄰居友好相處的心態說道︰“他們去京市參加婚禮了,讓我爸媽和我幫他們看家。”
去京市參加婚禮?
上輩子她好像隱約听說過,林頌在她妹妹結婚的時候回了一趟京市,但具體怎麼回事沒人細說。只記得林頌從京市回來後請了很長很長時間的病假。當時張連成沒日沒夜照顧林頌,被評了“模範丈夫”。
張連馨走到了姜玉英身邊,拉住了她的衣角︰“嫂子。”
姜玉英收回思緒︰“走吧,馨馨。”
回到家後,她囑咐張連馨︰“以後少跟韓里玩。”
張連馨困惑地問︰“為什麼呀?韓里哥哥教我寫字呢。”
姜玉英難得十分耐心︰“因為他長大了沒出息,而你將來是要考大學的。”她記得上輩子韓里沒多大出息,最後好像在村里還是鎮上的小學當了個老師。
這年頭出遠門不方便,需要單位開具介紹信,證明身份和出行目的。
林頌覺得既然出去一趟,自然是多一天是一天。她和韓相又請了七天假。
兩人先坐長途到市里,然後再坐火車到京市。
擠上長途汽車,韓相讓林頌靠窗坐,自己坐在外面。
車開動後,林頌看著窗外飛速後退的熟悉景色,漸漸有些困倦,腦袋不由自主地一點一點。
“靠著睡會兒吧,路還長。”韓相說完,調整到一個讓林頌靠得舒服、自己也不會太累的姿勢。
林頌也沒客氣,嗯了一聲,便歪過頭,枕在了他結實的肩膀上。
汽車顛簸著,林頌在這並不舒適的環境里,漸漸沉入睡眠。
韓相保持著姿勢,目光望著窗外,感受著肩頭傳來的重量和均勻的呼吸,心里有種奇異的踏實感。
中午的時候,林頌醒了。
“餓了嗎?”韓相問她,轉身掏出一個鋁制飯盒。
飯盒有兩層,一層是烙餅。這餅烙得金黃,面上撒了點芝麻,一看就用了足量的油,聞著噴香。二層是醬黃瓜和腌蘿卜條。切成小段,油光閃亮。
“嗯。”林頌早晨沒吃多少,現在也確實餓了。
兩人把醬黃瓜和腌蘿卜條卷到餅里,很快吃完了。
到了下午,汽車駛入市里的長途汽車站。
“走吧,先出站。”韓相提著包,護在林頌身邊。
市里的景象頓時與縣城不同,樓房明顯多了起來,街道也寬闊了許多,自行車流如潮水般涌動,偶爾還能看到幾輛綠色的解放卡車或吉普車駛過。
“先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吧。”林頌坐了一路,現在只想吃點熱乎湯水的東西暖暖胃。
“嗯。”
兩人沿著站前街走了一會兒,最後在一條小胡同口,看到一家門臉不大、但冒著熱氣的面館。
撩開門簾進去,里面不大,擺著四五張方桌。空氣里彌漫著濃郁的面湯、醬油和醋的香氣。一個系著白圍裙、滿頭大汗的老師傅正站在大鍋後抻著面條。
兩人在角落找到空位坐下。
牆上貼著手寫的菜單︰肉絲面一毛五,陽春面八分。
“兩碗肉絲面。”林頌對伙計喊道。
面很快端上來,粗瓷大碗,熱氣騰騰,湯色清亮浮著油花,手工抻的面條粗壯筋道,上面鋪著幾絲瘦肉和碧綠的蔥花。
“快吃吧。”林頌先喝了一口熱湯。
湯味鮮美醇厚,帶著骨頭熬煮的香氣,瞬間讓人胃里暖和起來。兩人都餓了,埋頭吃得額角冒汗。
吃完面,身上有了力氣。接下來是找住處。
林頌目標明確︰“找國營旅店,安全,干淨。”
兩人沿著大街走,問了幾個人,找到了一家國營旅店。前台坐著個打著毛衣的中年婦女,抬了抬眼皮︰“介紹信。”
林頌從包里拿出廠里開的介紹信遞過去。婦女看了看介紹信,又看了看他們倆,特別是在韓相的臉上停留了幾秒,語氣緩和了些︰“夫妻?要一間房?”
“對,一間。”林頌說道。
婦女登記了一下,收了錢和糧票,遞過來一把系著木牌的鑰匙︰“三樓,熱水房在一樓樓梯口,晚上九點熄燈。”
房間在三樓走廊的盡頭,不大,陳設簡單,兩張單人床,一個木頭桌子,兩把椅子,牆壁刷得雪白,地是水泥地,掃得很干淨。
“還行。”林頌換上帶的拖鞋。
韓相把包放到木頭桌子上,走到窗邊,推開那扇漆皮剝落的木窗,通通風。
窗外是旅店的後院,晾著幾床被單和一些衣服,遠處是其他樓房的屋頂。
林頌從包里抽出兩條洗得發白但干淨柔軟的舊床單,還有兩塊同樣干淨的枕巾。
“給,把你的床也鋪上。”她將一條床單和一塊枕巾遞給韓相。
“好。”
韓相動作利落地鋪起床來,四個角抻得平平整整,又把那塊干淨的枕巾仔細蓋在旅店提供的枕頭上。
林頌這邊也很快鋪好了,又把洗漱用品拿出來,整齊地放在桌上。
一切收拾妥當,林頌打了個哈欠︰“我眯一會兒。”
“嗯,睡吧。”韓相給她拉上窗簾。
林頌和衣躺在床上,本想眯個十分鐘二十分鐘,沒想到睡著了。
韓相拿鑰匙出了門,他先在旅店所在的這條小街慢慢走了一圈。旅店旁邊是家副食店,隔著一段距離有個修鞋攤,斜對面有個掛著“工農兵飯店”牌子的小館子,門口貼著手寫的菜單。
他看了眼價格,還算可以。
接著,韓相拐向更寬闊的街道。
下午五六點鐘,正是下班時分,自行車鈴聲響成一片。他走進一家規模不小的百貨商店,里面分區賣著蔬菜副食、日用百貨,甚至還有一個小小的圖書櫃台。他在里面轉了一圈,看了看商品種類和價格,心里大致有了數。
出來時,他注意到商店旁邊有條小巷。巷口有幾個老人坐在小馬扎上下象棋。
他朝著里面走去,發現了一個寫著“浴池”字樣、門口掛著厚重藍色棉簾的地方。他特意記下了開放的時間。
逛了一個小時,韓相便往回走。
林頌這一覺睡得沉,醒來時屋里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醒了?”韓相听到動靜,拿起暖水瓶給她倒了杯熱水,“餓了吧?我買了點燒餅和豆腐干,還溫著。或者,”他頓了頓,“我剛出去轉了轉,斜對面有個工農兵飯店,看起來還行。再往前走兩條街,還有個面館。”
林頌有些意外韓相這麼快就熟悉周圍的環境了。
“這附近還有個浴池,開放到晚上九點。”韓相又道。
“浴池?”林頌決定吃完飯去浴池看看。
韓相領著林頌拐進那條巷子,門口掛著厚厚的深藍色棉布簾子,不斷有人掀簾進出,帶出里面氤氳的熱氣。
掀簾進去,是一間不算寬敞的售票間。牆上掛著價目表,分為“大池”和“單間淋浴”。一個老師傅坐在窗口後打盹。
韓相走到窗口,敲了敲玻璃︰“淋浴”。老師傅睜開眼︰“幾間?”
“一間。”
“兩間。”林頌說完,挑眉看著韓相。
韓相咳了聲︰“一間……便宜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