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今樂把白襯衫拿起來，想扔掉又住手了，不是不舍得，而是她突然想到這件衣服，是她編了好多竹筐才攢了三塊錢買回來的布料。
顧景修不值錢，但布料值錢。
外面傳來林芸溫柔的聲音︰“樂樂，媽媽去上班了，晚上帶你愛吃的肉包子好不好？”
甦今樂連忙站起來︰“不。”
林芸明白她的意思，笑了笑摸著她腦袋︰“今天發工資，咱們全家人都吃。”
甦今樂這才努力揚起一個笑臉，然後點頭︰“好。”
看她沒什麼大事，林芸才放下心來，只是不知為何，明明女兒還是二十歲的模樣，卻好像哪里不同了，是因為顧家人來提親的原因嗎？
這時東邊房間傳來輕微的咳嗽聲，林芸回過神來，剛要端了水進去，甦今樂接過來︰“我去。”
東屋比她的房間大一些，刷著斑駁綠漆的窗戶。
有細碎的陽光照進來，床上半躺著一個臉色蒼白的高大青年，他相貌英俊長相和甦今樂有幾分相似，一條腿上打著石膏。
是她的哥哥甦易安。
听見動靜，他睜開一雙淺褐色的眸子，然後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樂樂。”
再見到年輕的哥哥，甦今樂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她上前一步心疼地把他扶起來︰“哥。”
哥哥甦易安，幾個月前因為執行任務差點丟了一條命，現在在家里休養，好不容易撿回來一條命，可他的腿到現在都使不上力氣，去了好幾家醫院，都說以後怕要是個坡子。
甦家兄妹都是頂好的長相，現在卻變成了一個瘸子一個結巴，背後不知道多少人笑話，甦今樂因為這件事也偷偷哭過很多次。
倒是甦易安自己卻十分樂觀，說能撿回來一條命已經是運氣很好了。
甦今樂上一世沉浸在嫁給顧景修的喜悅中，一直過了很久才知道，那時候家為了給哥哥看病里面其實很窮了，但父母怕她結婚被顧家瞧不起，托了家底給她置辦了得體的嫁妝。
可哥哥的腿原本是有機會治愈的，可因為醫藥費太過昂貴，他自己放棄了治療，她這樣英俊溫柔的哥哥瞞著所有人，一直到後來很多年，她才意外知道這件事。
那時候她哭得眼楮都紅了，可哥哥也只是溫柔地笑︰“沒關系的。”
怎麼會沒關系！
甦今樂想到這件事連忙問︰“哥，上次你去看醫生，醫生說做治療要多少錢？”
甦易安有些意外，他從部隊回來津貼是八百塊錢，除去這些日子的治療費用已經所剩無幾，但醫生那邊說有治愈的希望，但至少還需要一千塊錢。
一千塊錢對于他這樣的家庭無疑是一座大山，與其讓家人背負重債，賭那個渺茫的希望，不如把剩下的這點錢留給樂樂，他寧願死也不想因為這條腿把一家人拖進無底洞。
只是這件事他誰也沒有告訴，樂樂怎麼知道的？
“暫時不用治療。”甦易安笑了笑，坐起來轉移了話題︰“我剛剛听到爸說顧家來人提親了。”
甦今樂抿了下唇︰“不，嫁。”
甦易安擰了擰眉心，又很快舒展起來︰“恩，你年齡還小，也不著急。”
甦今樂突然想到那件白襯衫，她怎麼就只想到了顧景修，她哥哥這麼英俊穿上也一定很好看，慌忙站起來往自己房間跑︰“哥，襯衫，給你。”
五分鐘後，甦今樂沮喪地把襯衫放到一旁。
哥哥比顧景修身材高大一些，又因為臥床這段日子，消瘦許多，這件襯衫穿著他身上一點不合適，袖子短身子又胖。
甦易安失笑︰“還說要給我，你就存心氣哥哥。”
甦今安看著那件不合適的襯衣，從上一世回來就憋著沒掉的眼淚，突然就忍不住了，她是個軟綿綿的性子，所以哭起來沒有聲音，就是直直掉眼淚，看著讓人難受。
甦易安本來只是一句玩笑話，哪里知道就惹了妹妹掉眼淚，頓時慌了起來。
一邊拍她的肩膀一邊小聲哄︰“哥哥錯了，是我錯了，不哭了行不行？”
甦今安眼淚掉得很凶，哭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好像要把上一世所有的委屈全部哭來，連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哭了多久。
直到她嗓子都啞了，才勉強止住眼淚，紅腫著眼眶把那件襯衫拿起來，斷斷續續開口︰“哥哥，沒錯，是我錯了。三塊，布要三塊錢，浪費了……”
這件襯衫送給顧景修浪費了，她的一顆真心給顧景修也浪費了……
這件襯衫為了好看，她還自己在家里給布料上漿退漿，讓面料更有光澤減少起皺，和外面賣的那些衣服一點不同。
結婚後她也樂此不疲給顧景修做衣服穿，雖然不是百貨大樓買的，卻都十分合身好看，還有老師打听過他從哪里買的，只不過他從來不會說是妻子做的。
她的力氣不值錢，可她心疼這三塊錢。
自從哥哥從部隊回來之後，家里只有爸爸一個人領工資掙錢，媽媽為了補貼家用每天中午還要去餐館幫忙刷盤子，干大半天，也不過才掙一塊錢。
這三塊錢是媽媽三天的工資，哥哥一個星期的藥錢，她卻就這樣浪費了。
甦易安給她擦干眼淚，輕聲哄道︰“不哭了，只是一件襯衫而已。不過樂樂，為什麼不願意嫁顧景修了？”
妹妹喜歡顧景修，在家里不是秘密，這姑娘藏不住心思的。
甦今樂吸了吸鼻子，看起來委屈極了，她點了點頭又搖搖頭︰“不，喜歡。”
她永遠不會再喜歡顧景修了，喜歡他，不值得。
甦易安看她的模樣，便也不再問了，他拍了拍妹妹縴細的肩膀，只說了一個字︰“好，樂樂不喜歡他。”0
默默又掉了一會眼淚，甦今樂眼楮和兔子差不多了，終于不哭了，她捧著那件襯衫發了一會呆，突然開口︰“賣掉。”
“啊？”甦易安揚眉︰“什麼？”
甦今樂指了指襯衫︰“賣掉，錢！”
她不可能把襯衫再送給顧景修，還不如拿去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