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病房里空蕩蕩的。
阮知微拿起手機,屏幕漆黑,映出自己憔悴不堪的臉。
沒有任何來自沈宴舟的消息或未接來電。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澀到極致的笑,還在期待什麼呢?
他此刻,或許正享受著沒有她的輕松自在吧。
與此同時,市中心一家頂級私人會所的包廂內,煙霧繚繞,酒氣氤氳。
沈宴舟確實在這里,但不是享受,而是被陸驍、周慕辰還有幾個哥們兒硬拉來的。
他靠在沙發最里側,領帶松垮地扯開,指尖夾著的煙已經燃了長長一截灰燼,眼神空洞地望著晃動的酒杯,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低氣壓。
“宴舟,別光喝悶酒啊,哥幾個叫你來是散心的,不是看你在這兒演默劇的。”
陸驍湊過來,給他杯子里又倒滿了烈酒,語氣帶著慣有的輕佻,“听說,你家那位大明星,住進醫院了?怎麼回事兒啊,這麼嬌氣?”
沈宴舟眼皮都沒抬,仰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辛辣的液體從喉嚨一路燒到胃里,卻壓不住心底那股莫名的煩躁。
他沒有跟他們說過阮知微的事情,但是這些人消息一向靈通,人脈也很廣,估計是醫院那邊傳出來的消息,傳來傳去,所有人都知道了。
周慕辰晃著酒杯,接過話頭,他消息向來靈通︰“驍哥,你這消息落後了。何止是住院,我听說,是青芒電視台那個新來的海歸總監季豫,親自抱著她送去醫院的!英雄救美,嘖嘖。”
他意味深長地瞟了沈宴舟一眼,“而且,翟才鋒那邊傳來話,說自從咱們華章影業‘關照’過後,阮知微在電視台的日子可是相當不好過。她這真是……何必呢?當初老老實實待在沈家當她的富太太不好嗎?非要去外面自討苦吃。”
“要我說,宴舟,你早該學學我,”陸驍拍了拍沈宴舟的肩膀,一副過來人的口吻,“在外面怎麼玩都行,但這種心思活絡的女人,就不能給她名分!你看,這才離開你幾天,就攀上季豫了?季家雖說比不上咱們,但那小子也算是一表人才,她倒是會找下家。”
旁邊有人也跟著煽風點火︰“就是!論真心,還得是蔓凝姐!程野哥臨終前的托付,那更是重于泰山,宴舟,你可不能辜負蔓凝姐啊。”
“季豫”這個名字像一根毒刺,狠狠扎進沈宴舟的耳膜。
他握著酒杯的手指驟然收緊,指節泛出青白色,手背上青筋暴起。
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現出醫院走廊里,季豫小心翼翼扶著阮知微的畫面,以及更早之前,季豫低頭和她說話的樣子,姿態自然熟稔,兩人默契自然,好像認識了很久的樣子。
一股混雜著嫉妒和憤怒的邪火猛地竄上心頭,那是一種被人挑釁的感覺。
“ 噠”一聲脆響,他手中的水晶酒杯竟被硬生生捏出了一道裂痕,琥珀色的酒液混著一絲鮮紅,從他指縫間滲出。
“宴舟!”眾人都嚇了一跳。
沈宴舟卻像是毫無知覺,猛地將破損的酒杯扔在茶幾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他抽出紙巾,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上的酒漬和血痕,眼神陰鷙得可怕,聲音沙啞冰冷︰“別提她,掃興。”
眾人面面相覷,頓時噤若寒蟬,包廂內的氣氛降至冰點。
誰都看得出來,沈宴舟的反應絕不僅僅是“掃興”那麼簡單。
*
醫院病房里,阮知微剛勉強睡著一會兒,就被手機震動驚醒。
她拿起一看,是林蔓凝發來的消息。
【知微妹妹,你現在感覺好些了嗎?本來想去照顧你的,但宴舟說你需要靜養,不讓我去打擾。唉,他也真是的,明明自己擔心得不行,昨晚一晚上都沒睡好,今天非要拉著我去參加一個商業晚宴散心,說是換換心情。你別怪他哦,他其實很關心你的。[圖片]】
下面附著一張照片。
背景是某個高端宴會的會場,燈光璀璨,衣香鬢影。
照片一角,林蔓凝巧笑倩兮,而她身邊,沈宴舟側身站著,雖然只拍到小半個背影和線條冷硬的下頜,但阮知微對他熟悉到骨子里,絕不會認錯。
他穿著她從未見過的昂貴禮服,與林蔓凝站在一起,宛如一對璧人。
文字里的“擔心得不行”、“一晚上沒睡好”與圖片中他出席盛大晚宴的場景,形成了最尖銳的諷刺。
阮知微的心髒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後無情地撕扯。
痛到極致,反而麻木了。
她關掉手機屏幕,將臉埋進冰冷的枕頭里,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原來,在她生死一線的時候,他正在和林蔓凝出席光鮮亮麗的宴會“散心”。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輕輕敲響。
季豫帶著一位氣質儒雅的醫生走了進來,醫生雖然穿著白大褂,卻難掩他本身的氣質。
季豫的臉色有些凝重,看向阮知微的眼神有些復雜。
“知微,這位是裴清源裴主任,國內頂尖的腫瘤學專家,也是我的好友,你的詳細檢查結果出來了……”
季豫的聲音有些干澀,幾乎說不下去。
裴清源走上前,目光平和卻帶著醫生特有的冷靜和嚴肅。
他將一份報告遞給阮知微,語氣平穩,但每個字都重若千鈞︰“阮小姐,根據胃鏡活檢和全身PETCT的結果,確診是胃腺癌晚期(IV期),並且已經伴有肝部和腹腔淋巴結的廣泛轉移。”
阮知微呆呆地听著,大腦一片空白。
雖然早有預感,但當“癌癥晚期”這四個字說出來時,她還是覺得一陣恍惚。
沈宴舟,這回她是真的要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