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您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好好听醫生的話?”她努力擠出一絲笑容,聲音放得又輕又柔。
“老毛病了,沒事兒,看到你啊,奶奶就好多了。”
沈奶奶拍著她的手背,目光慈愛地在她臉上逡巡,“怎麼又瘦了?是不是宴舟那臭小子又欺負你了?剛才听祥嫂說你去工作了?是什麼工作啊?別太累著,咱們家不缺那點錢……”
阮知微這才意識到,剛才跟祥嫂打電話的時候,無意中透露出工作的事情,沒辦法,她只能含糊地說了說。
老人絮絮叨叨地說著,言語里全是關切。
阮知微鼻尖發酸,只能低著頭,點頭應著。
她能感覺到一道冰冷的視線落在自己背上,不用回頭也知道,肯定是沈宴舟。
剛才她擠開了他的位置,現在他就站在窗邊,穿著深灰色的家居服,身姿依舊挺拔,卻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緊繃感。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和奶奶互動,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緒。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阮知微陪著沈奶奶說話,給她按摩手腳,像過去無數次那樣。
老人被她哄得漸漸有了倦意,終于握著她的手沉沉睡去。
阮知微輕輕抽出手,為老人掖好被角,示意祥嫂照顧好,這才直起身,感覺腰背已經僵硬酸痛。
她轉過身,不可避免地迎上沈宴舟的目光。
多年來的默契,兩人一起走出房間。
臥室外的起居室里,只剩下他們兩人。
空氣瞬間變得凝滯。
“演夠了?”沈宴舟率先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諷,“演技倒是比三年前精湛了不少。”
阮知微沒有理會他的嘲諷,她太累了,累到沒有力氣再去爭辯這些無謂的口舌。
她走到沙發旁,拿起自己的包,從里面取出一個牛皮紙文件袋。
“沈宴舟,”她抬起頭,直視著他,聲音平靜得可怕,像是在陳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事實,“我們談談。”
沈宴舟的視線落在那個文件袋上,瞳孔微縮,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怎麼?又有新的‘驚喜’給我?”
阮知微將文件袋放在兩人之間的茶幾上,推到他面前。
“這是補充協議,上次的離婚協議,如果你對財產分割有異議,可以讓你律師基于這個重新擬。我重申一遍,我只要離婚,沈家的一切,我分文不取。”
沈宴舟沒有動,只是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越來越冷︰“阮知微,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想離開沈家?離開我?是為了那個季豫?他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讓你覺得他能給你比我更好的?”
阮知微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胃部又開始隱隱作痛。
她發現她跟這個男人說不通。
“跟他沒關系。”她疲憊地閉上眼,復又睜開,眼神里是濃得化不開的決絕。
“沈宴舟,我們之間的問題,從來就不在別人身上。問題在于你,在于我,在于我們之間早就消失殆盡的信任。”
她深吸一口氣,繼續道︰“這三年,我活在你的懷疑、冷漠和因為程野而強加給我的愧疚里,每一天都像在坐牢。我累了,真的累了。我不想再解釋,也不想再祈求你那點施舍般的、建立在誤解基礎上的‘負責’。”
“負責?”沈宴舟像是被這個詞刺痛,猛地向前一步,周身氣壓驟降,“我對你負責還負責錯了?阮知微,當初是你……”
“是!當初是我‘不知廉恥’、‘下藥爬床’!”
阮知微突然打斷他,聲音微微拔高,帶著一種瀕臨崩潰的激動,但很快又強行壓抑下去,只剩下無盡的悲涼,“可是我們明明很早以前就是兩情相悅的!到底是為什麼走到了今天這一步的?難道真的是那天晚上的意外嗎?”
“好,就算一切都是我的錯。那現在,我認輸,我退出,我把沈太太的位置還給你,也把你自己還給你。這樣還不夠嗎?你還要我怎樣?是不是非要我像程野一樣,把命賠給你,你才肯相信我是真的想結束這一切?!”
提到程野,沈宴舟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眼神中翻涌著暴戾。
“閉嘴!別提他的名字!”他低吼道,拳頭緊緊攥起,手背上青筋暴突。
“是,我不配提。”阮知微笑了,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卻倔強地仰著頭不讓它落下,“所以,放過我吧,沈宴舟。也放過你自己。我們這樣互相折磨,到底有什麼意義?沒有信任的婚姻,比墳墓還不如。”
她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簽了字,從此橋歸橋,路歸路。你就不用再對著我這張讓你厭惡的臉,也不用再背負著所謂的‘責任’勉強自己。你可以安心去照顧林蔓凝,去完成你對程野的承諾,我們兩不相欠。”
沈宴舟死死地盯著她,胸膛劇烈起伏。
她的話像一把鈍刀,一下下割在他心上,讓他的心都在滴血。
兩不相欠?
好一個“兩不相欠”!
沈宴舟看向她,卻見她眼底卻異常的平靜,一點點情緒起伏都沒有。
這種平靜,比任何哭鬧和指責都讓他感到生氣,更多的是恐慌。
他不能接受!她憑什麼用這種眼神看他?憑什麼說兩不相欠?!
“呵……”他猛地俯身,雙手撐在茶幾上,逼近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你想得美!阮知微,我告訴你,只要我不同意,你就永遠是沈太太!你想去找那個季豫?除非我死!或者,你讓他有本事,從我手里把你搶走試試看!”
他的目光陰鷙得嚇人,語氣里充滿了偏執的佔有欲和不容置疑的強勢︰“至于離婚協議,你趁早死了這條心!我不會簽!你簽一份我就撕一份!”
听著他毫無道理的威脅,阮知微被氣笑了。
看來溝通是徒勞的。
她不再爭辯,也不再看他,只是又將那份協議重新收了起來。
她抬起眼,目光平靜地掠過沈宴舟因憤怒而緊繃的臉,最終落在窗外。
“沈宴舟,”她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卻帶著一絲的前所未有的堅定,“話我已經說完了,離婚的事你好好考慮,奶奶這邊……我會常來看她,但我也只是來看望奶奶,僅此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