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詩大比的高台設在小鏡湖當中,書生上去比斗,一般都是沿著兩邊梯子走上去,而日光下的我,身形一展,像一只燕子輕盈的掠過了湖邊,蹬蹬蹬三步便上了高台,王維顯然不知道我還有這一手‘輕功’,略微遲疑後便大步走過來。
    我笑道︰“王維,你可知道什麼叫天作孽猶可憐,自作孽不可活嗎?”
    王維此刻恨不得手起刀落,將我的頭顱割下來,不過有時候,誅心比殺人更加解恨,听說這家伙也會作詩,能夠在他引以為傲的領域,摧枯拉朽,以碾壓的方式將其擊敗,豈不是更爽!
    王維冷笑道︰“李白,趁現在還能笑出來就多笑吧,因為待會你就會明白,什麼才叫做真正的絕望!”
    人群當中,不知道何時混進了一個一個跟球似的圓滾滾的胖子,扯著嗓子吼道︰“各位才子佳人們,如此看斗詩大比太過無趣了些,在下這里臨時開設了一個賭檔,下注了下注了,王維的賠率1賠1,李白是1賠20,不到一刻鐘就截止下注,各位各位,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啊。”
    書生們一听,頓時樂了,這是哪里來的傻胖子,不是白送銀子麼,雖然賠率只有1賠1,但是論寫詩,整個益州府誰不知道王維的大名,鬼都看得出來詩王封號非王維莫屬,下了十兩銀子就能白賺十兩,何樂不為啊,于是乎,書生們紛紛掏出生活費下注,連小姐畫舫里都有兩個丫環跑過來押了五兩銀子,毫無意外,這些人都押王維贏,短短片刻,胖子面前就堆了四五百兩銀子,而李白那頭,卻是空蕩蕩的一文錢都沒有。
    其中一個書生突然問道︰“胖子,你呆會有錢賠麼?”
    胖子哭喪著臉,從袖子里可憐兮兮的掏出一張銀票,書生們一看放心了,整整一千兩。
    胖子差點沒一把鼻涕一把淚了,正要收了檔口,突然一個聲音響了起來︰“等會,我押五十兩,賭李白贏。”
    書生們一陣哄笑,如此明顯的局面都看不出來,不押王維撿銀子,居然送錢給李白那個賠錢貨,這腦袋明顯是被驢踢過了,傻了啊。
    胖子的手卻有些發抖,人也欲哭無淚,抬頭一看,一張英俊的臉蛋笑容如春風拂面的看著她,胖子結結巴巴道︰“那個……徐公子,俗話說奪人糧食猶如殺人父母,混口飯吃不容易啊,您就別來摻和了。”
    徐青農笑道︰“王掌櫃放心,青農算過了,一賠二十,恰恰好你那一千兩夠賠。”
    “……那個,徐公子,改成一賠十行不行,這樣俺也恰恰好不賺不賠。”
    徐青農︰“好。”
    王胖子那張彎成了苦瓜的臉,終是緩了緩,長長嘆了口氣道︰娘的,還好,總算不用賠銀子。
    王元寶心中一塊大石剛放下,卻又猛然一緊,因為又有一個人朝著他緩緩的走了過來。
    這個人背著一把牛角弓,笑的比桃花還要艷麗,長相比徐青農還要俊俏幾分,一雙桃花眼簡直勾人奪魄,他放下十錠沉甸甸亮澄澄的金元寶,笑眯眯道︰“我也買李白贏!”
    王胖子徹底慌了。
    在大唐一兩黃金約等于八兩銀子,這十塊金元寶可就是八十兩,加上一賠二十的賠率,胖子瞬間連想死的心都有了,正好在此時,七絕聖手王昌齡站了起來,胖子連忙將那十錠黃金跟燙手山芋一樣,扔了回去,人畜無害的笑道︰“那個……公子真是來的不巧,一刻鐘時間到了,截止下注截止下注哈。”
    人妖公子魚玄機也沒有強買,只是慵慵懶懶的靠在海棠樹下,拈起一片糕點,不緊不慢小口小口的嚼咽起來,王胖子不小心抬頭看了一眼,咕咚一聲吞了口口水,跟著便開始懷疑自己多年的性取向問題了……
    高台之上的王昌齡,大概早就看到這邊的沖突,不過一直耳觀鼻鼻觀心,沒有出言制止。
    書生須有傲氣,少年郎若沒有一點爭勇斗狠的心,這輩子只怕沒什麼大出息,如他當年也是這般一副老子天下第一誰也不服的氣勢,直到殺入了長安城後才慢慢的磨掉滿身稜角,才算真正的成熟起來。
    王昌齡微微一笑,朗聲道︰“好了,斗詩大比,王維對李白,開始!古往今來,文人騷客們總喜歡對月抒懷,關于詠月的詩句也是詩歌史上最多的,今日,你們二人就以月為題,作詩一首!”
    “獨坐小鏡湖,彈琴復長嘯,水深人不知,明月來相照!”
    王維眼神冰冷,短短兩分鐘便開口吟出了這首詩,果不其然,一上來便是他的殺手 五言絕句,高台之上的王昌齡微微點了點頭,這王維的確有才,沒有華麗的辭藻,平平淡淡的短短二十字,卻勾勒出一副畫中有詩詩中有畫的山水畫卷,既形象又生動,既入情又入景。
    這一屆的詩王,非他莫屬了吧!
    而且,王維此詩一出,小鏡湖里便有一艘小姐畫舫降下桅桿卷起珠簾。
    眾書生不由像《斗破蒼穹》里的蕭炎一樣,齊齊倒抽了一口涼氣。
    要知道剛剛那艄畫舫上頭,坐的可是益州府四大世家當中的馬家千金啊,無論是美貌還是才氣,在益州府所有的姑娘當中,僅次于那傳說級別的謝家小姐,算得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且,這馬姑娘也是眼高于頂的女子,即便是上一屆的詩王,現在台上的翰林院首席大學士王昌齡,都沒能征服她,現在卻被王維摧枯拉朽的一詩折服,這家伙,也太逆天了吧!
    “李白,趕緊認輸吧!”
    “是啊,你無論出什麼詩,也不可能壓過王大才子這一句水深人不知明月來相照的,趕緊認輸吧!”
    高台之下的書生們一個勁的奉勸著我,說實話,我不得不承認王維寫詩的功力相當了得,這若是要換做旁人,還真得棄械投降,只可惜,他今日別說還沒到寫出《山居秋暝》這首驚艷驚國驚世之詩的時候,即便是吟出那句‘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但他踫到的人是我李白,所以,無論如何,今日的下場就是一個輸字!
    微思量,我心底便有了主意,向前踏出一步。
    目光緊緊盯著王維,我字字鏗鏘道︰“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
    我只吟出前兩句,全場便猛然寂靜下來,外漢看熱鬧行家才看門道,能來這里的書生誰沒有兩把刷子,就算作詩的水平有高低起伏,但並不妨礙他們的鑒賞水準,高台之上的王昌齡也是楞了一愣,深邃的眼眸中精光熠熠生。
    “這詩……”
    事實上唐朝詩歌發展到如今,各大風格都已經漸漸成型穩固,比如王維方才的山水田園派,王昌齡的邊塞詩,要麼五言,要麼七言,但是無論是哪種風格字數行數多少,還從來沒有以問句作為開頭,而我這前兩句,竟然是要問天上明月?
    不僅僅是驚世駭俗,而且霸氣無雙。
    只是這單單前兩句,小鏡湖中的四艄小姐畫舫呼呼的降下兩條桅桿,比王維還要多出一個。
    王維的臉色明顯的變了變,我笑著往前再走兩步,朗聲道︰“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
    未等得眾人反應過來,我緩緩開口誦出了這首《把酒問月》的下四句︰“皎如飛鏡臨丹闋,綠煙滅盡清輝發。但見宵從海上來,寧知曉向雲間沒?”接著我又狂轟濫炸的吟道︰“白兔搗藥秋復春,嫦娥孤棲與誰鄰?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我的話音剛落,只听得呼的一聲,第三座小姐畫舫開了!
    赫然就是剛剛為王維卷起珠簾的馬小姐的畫舫,不僅徐徐的降下了桅桿,並且還遣出了婢女,站在船頭,揮著紅手絹,高聲的喊了一句︰“馬家小姐吟霜,誠邀李白李公子入夜上船一敘!”
    三座畫舫打開,這李白是不出手則以,一出手就是大手筆啊,棠園詩會至今,辦了已經整整十三屆,然而還從沒有出現過三艄畫舫為一人同時打開的盛景!
    “好詩啊好詩,前無古人,估計也後無來者了!李白詩無敵,在下實在佩服!”
    最先回味過來的是徐青農,這家伙喝了一口酒,帶頭鼓起了掌,而後便是掌聲雷動,畢竟這種天馬行空瑰麗大氣的想象力,古今時空的交錯,問月問天問仙子的反復疑問語調,實在讓人嘆為觀止!
    魚玄機好似跟我有心靈感應似的,遠遠的拋上來一壺酒,我正在性情中,也就顧不得這個人妖公子是否不懷好意居心叵測了,一個飛身接了下來,仰頭豪飲,而後在王維錯愕的眼神中,我朗聲吟出了這首蕩氣回腸的詠月詩後四句。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願當歌對酒時,月光長照金樽里!”
    話音剛落,嘩啦一聲。
    四年來,從未為誰降下桅桿的益州府第一美女加才女,謝家小姐的畫舫,轟然拉起了珠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