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聖功誰不認得你?”
    短發女生一副你明知故問的樣子,然後有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你是不是想讓我幫你找周雲芷?
    我跟你說人家可煩你了,你就別老是來自討沒趣...
    還有你到底捐不捐款?不捐我走了。”
    短發女生連珠炮的一番話把傅覺民都給說懵了,半晌緩過勁來,搖搖頭,指著女生懷里的木箱,問道︰“你們游行就是為了募捐?
    為什麼募捐?”
    “像你這種錦衣玉食的大少爺,不問國事,不理民生....”
    短發女生看著傅覺民直搖頭,“西南大災這麼大的事都不知道嗎?
    你平日都在做什麼?
    就顧著給周雲芷寫那些既惡心又肉麻的情書了是吧?”
    “.....”
    一旁的錢飛幾人滿臉的古怪,傅覺民一張俊臉則直接就黑了下來。
    在傅少爺面前,你們最好誰都別提什麼情書。
    “怎麼?被我說中了,還想打我不成?”
    短發女生見傅覺民臉色難看,冷笑一聲,當即放開一只手,沖傅覺民和旁邊的錢飛等人用力挺了挺胸脯。
    “來啊,打我啊!敢踫我一下我就喊!”
    “可不敢可不敢...”
    錢飛幾人趕緊擺手,朝旁邊讓去。
    踫上這種小辣椒,傅覺民也沒了脾氣,狠狠瞪了領人過來的錢飛一眼,然後從懷里掏出隨身帶的鋼筆和支票本,隨手寫下一行數字,撕給女生。
    “我僅代表個人為西南大災捐一千大洋。”
    傅覺民深吸口氣,沉聲道︰“我也不需要你幫我找什麼人,我就問你一件事...”
    “多少?!”
    短發女生听到傅覺民報出來的數字,整個人立馬就愣住了,傅覺民後邊的話她也是一個字都沒听進去。
    她唰一下搶過傅覺民手里的支票,湊近了仔細數著支票上的“0”。
    幾秒之後,她抬起頭,一臉狐疑地盯著傅覺民︰“你確定這支票能兌現?”
    “兌現不了你直接帶人來堵我傅家的門。”
    傅覺民淡淡道。
    “那你可不能反悔。”
    “絕不反悔。”
    短發女生趕緊將支票塞進籌款募捐的箱子,而後一甩頭,就要朝隊伍的方向跑。
    “你等著,我現在就給你叫周雲芷去!”
    “回來!”
    傅覺民眼疾手快,一把將短發女生拉住。
    “我都說了,用不著你幫我叫周雲芷。”
    傅覺民哭笑不得,他試圖跟短發女生解釋清楚︰“而且,我現在對周雲芷也沒那種感覺了...”
    “你們有錢人的喜好變得可真快...”
    短發女生嘀咕兩聲,忽然像是反應過來,猛地往後退了半步,用募捐箱緊緊擋在胸前,滿臉緊張道︰“難不成你是看上我了?
    我告訴你,我可不是那種隨隨便便就能用金錢打動的女人...”
    “....”
    傅覺民用力拍了下自己的額頭,徹底表示放棄。
    “你帶來的人,你說。”
    他指著女生對錢飛道。
    此時的錢飛都已快憋不住笑,好容易把話說清楚,短發女生這才臉頰紅紅地恢復正常。
    “早說啊,是怪我們游行擋了你們的道...”
    短發女生不敢再看傅覺民的眼楮,支吾兩聲,忽又變得理直氣壯︰“又不是我們想擋的。
    我們也是被人擋住了,游行的隊伍過也過不去!”
    說著,她“呶”地伸手往前一指。
    傅覺民順著她所指的方向朝學生游行隊伍前方望去,待看清迎面而來之事,整個人頓時怔住。
    ——
    只見在學生游行隊伍的正前方,一股更為浩大的隊伍正緩緩走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面用一塊塊粗糙麻布縫制而成的大旗。
    旗上繡著只人立而起的肥碩老鼠,鼠爪合十,做朝天祈福狀,鼠臉上,那用金線勾勒出的表情似笑非笑,詭異至極。
    旗子旁便是個寶塔似的雙層高台,底下一層站著身穿黃衫,臉上畫滿油彩的兩人,一老一少,像是唱戲一般。
    頂上的高台則端坐一道人影,身披彩衣,臉上蓋著紅布,看不清長相,手里拿著兩面幡子,一面上寫著——“慈尊降世”,另一面則寫——“度苦救難”。
    整個高台由幾十個大漢硬生生托舉著,旗子和台子底下,人流如潮水般涌來。
    大都是衣衫襤褸之輩,面黃肌瘦,眼神卻異常亢奮,閃爍著一種病態的光彩。
    他們步履蹣跚,卻極力保持著僵硬的隊形,口中反復誦念著︰
    “萬般皆苦,唯舍可得。”
    “慈尊入竅,萬苦皆消!”
    “舍得三斗米,來世谷滿倉!”
    “.....”
    台子上臉畫油彩的一老一少忽的大喝一聲——“諸位糧友接著!”,緊跟著一人抱著個半人多高的大甕,抓起甕中所裝之物便朝四下的人群里潑灑。
    一人撒出黑  的谷粒,一人撒出黃澄澄的香油。
    谷粒和香油落在地上,整個人群頓時騷動起來,所有人都不管不顧地撲倒在地,瘋狂地爭搶那些沾滿塵土的谷粒和油水,拼命往嘴里塞。
    這荒誕而震撼的一幕叫所有人都愣住了,不僅僅只有傅覺民。
    “瘋...瘋了?”
    短發女生定定望著前邊緩緩行來的隊伍,喃喃開口。
    忽的,她如夢初醒,顧不上跟傅覺民打聲招呼,抱著箱子就朝學生的隊伍里沖去。
    “慈尊教...少爺,我們這是踫上邪教游街了。”
    錢飛臉色難看,轉頭看向傅覺民。
    傅覺民盯著前方,沉聲道︰“退。”
    錢飛三人點頭,傅覺民這邊剛想上車,一回頭,卻發現身後來時空蕩的大街上,此時竟也人聲鼎沸地擠滿了人。
    不知何時,不知道是從什麼地方跑出來的,一個個像活在底層的貧苦百姓,或干脆就是流民,乞丐....
    組成浩浩蕩蕩的隊伍,正飛快朝街口這處而來。
    不僅是他們身後這條街,學生游行而來的街道方向也同樣如此。
    此時傅覺民一行,以及由學生組成的游行隊伍,就好像一團餡料般,正一點點被三面而來的人流給慢慢包了餃子。
    “錢飛,想辦法跑出去縣府報官,讓周和趕緊派人過來。”
    傅覺民快速下令。
    錢飛一愣,下意識問︰“少爺,那您呢?”
    傅覺民瞥了一眼此時已出現陣陣慌亂驚呼的學生隊伍,低聲道︰“大奎和曹天護著我,要是出了事我們自會另尋出路。
    實在不行,就近找間鋪子也能躲躲..
    你趕緊去,別耽誤了事情,告訴周和,這兒可是匯集了差不多整個灤河所有的年輕學生。
    要是出了事,灤河縣府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得倒霉。”
    錢飛神情一肅,點點頭轉身就跑。
    見錢飛離開,傅覺民則叫上司機,和馬大奎曹天兩人,快速退到街道最邊沿。
    這時候,街口處的學生隊伍已經退無可退,終于和那些慈尊教的信徒們緩緩踫撞在一起。
    霎那間,三路人流匯集,其間夾雜著學生們一陣陣的驚呼。
    傅覺民耳畔,只听見一陣低沉而巨大的嗡鳴,不住在街面上回響。
    “慈尊降世,度苦救難!”
    “舍得三斗米,來世谷滿倉!”
    “糧友...糧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