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中的【天裁】律者,那副掌控一切的高傲姿態突兀的消失了。
她像是斷了線的木偶,身形微微晃動了一下,隨即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一步步從空中走下。
腳下凝聚的空間階梯不再平穩,承載著她有些踉蹌的步伐。
甚至泛起不規則的漣漪,顯示出其主人此刻極不穩定的內心。
她一步步走近,高跟鞋踩在粗糙的地面上,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仿佛連聲音都被她周身彌漫的死寂所吞噬。
雙失去高光的金色眼眸,直勾勾地、死死地盯著不遠處那片被鮮血浸染的地面,以及那個被校服覆蓋的熟悉輪廓。
她在距離士道幾步遠的地方停住,微微顫抖著伸出手,似乎想要去觸踫他的臉頰,確認那是否只是一個冰冷的幻影。
她仿佛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踉蹌著向前走了幾步,然後緩緩地、如同慢動作般蹲下身。
她的視線,貪婪又恐懼地掃過那只沾滿暗紅色血跡、無力垂落的手,掃過校服下隱約可見的蒼白側臉。
她伸出手,指尖微微顫抖著,朝著士道的臉頰探去,似乎想要觸踫,想要確認這只是一場噩夢。
但她的指尖在即將觸踫到的前一刻,猛地蜷縮了回來,仿佛害怕那冰冷的觸感會徹底擊碎她心中最後一絲僥幸。
她的呼吸,從一開始的幾乎停滯,逐漸變得急促、劇烈起來。
胸口開始明顯的起伏,仿佛有什麼東西扼住了她的喉嚨,奪取了她賴以生存的空氣。
她的一只手不自覺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用力到指尖幾乎要嵌入衣料之中。
那雙空洞的金眸瞪得極大,里面倒映著士道毫無生氣的臉,卻映不出任何光彩。
瞳孔在微微震顫,仿佛在承受著某種無法言說的、撕裂靈魂的巨大痛苦。
她的嘴唇微微張開,似乎想呼喊什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越來越粗重、越來越艱難的喘息聲,在寂靜的台地上顯得格外清晰和……絕望。
她整個人,就像是一座精心雕琢的冰雕,在瞬間被重錘擊中,布滿了裂痕,瀕臨徹底崩塌。
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所有的言語都哽在了喉嚨深處,化作無聲的悲鳴。
遠處,原本正在與AST激烈交戰,宣泄著無盡怒火與悲傷的十香,似乎感應到了什麼。
她揮出的鏖殺公微微一頓,狂暴的靈力波動出現了一絲紊亂。
她猛地轉過頭,紫水晶般的眼眸越過AST的防御陣線,看到了那個蹲在士道身邊、渾身散發著比她自己更加濃烈和絕望氣息的白色身影。
十香臉上的憤怒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茫然、委屈,以及……一絲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的希冀。
她認得那個人。是那個告訴她名字,身上有好聞味道,被她認為是“同伴”的【天裁】。
她那麼強大,那麼神秘……她會不會……有辦法?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點,驅使著十香。
她不再理會嚴陣以待的AST部隊,身形一動,化作一道紫色的流光,瞬間脫離了戰圈,來到了千夏的身邊。
是十香。
她輕輕落在千夏身旁。
她像是一個在外面受了天大委屈、終于見到家長的孩子,飛離了與AST的纏斗,來到了千夏身邊。
但她看著千夏那副失魂落魄、痛苦不堪的胸口、呼吸艱難、眼神空洞地望著士道的模樣,看著她伸出去又縮回、顫抖不止的手,又看了看地上毫無生息的士道,原本想要開口求助的話語卡在了喉嚨里。
她期待地看著千夏,紫眸中閃爍著最後一點光,仿佛在問。
你有辦法的,對吧?你那麼厲害,連那些壞女人都能打敗,你一定能救士道的,對吧?
但是,千夏那比她更加絕望、更加崩潰的神情,如同最後一盆冰水,徹底澆滅了她心中那點微弱的希望之火。
千夏的樣子,分明在告訴她一個殘酷的事實——連她,也無能為力。
十香眼中的光芒徹底黯淡下去,她低下頭,緊緊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但大顆大顆的淚珠卻不受控制地滾落,砸在千夏腳邊的塵土里,暈開小小的濕痕。
她只能默默地站在千夏身邊,看著地上仿佛沉睡的士道,剛剛平復一些的悲傷和絕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將她徹底淹沒。
她低下頭,紫色的長發垂落,遮住了她同樣寫滿痛苦的臉龐。
台地上,只剩下兩個因為同一個少年的“逝去”而陷入巨大悲慟的精靈,以及那無聲蔓延的、令人窒息的絕望。
一個因摯愛“逝去”而心死空寂,一個因希望破滅而悲慟無聲。
兩位精靈,在這片被夕陽和鮮血浸染的廢墟上,被同一種巨大的悲傷連接,又因同一種徹底的絕望,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遠處AST部隊緊張的防御姿態,以及空間震警報依舊不知疲倦的嘶鳴,證明著這個世界的殘酷仍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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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裁】的身體微微顫抖著,仿佛在抵抗著某種無形的、巨大的沖擊。
她捂著胸口的手緩緩放下,緊握的拳頭也一點點松開,但指尖仍在不受控制地輕顫。
那劇烈的喘息逐漸平復,並非因為痛苦消減,而是某種更深沉、更冰冷的東西,將所有的激烈情緒都凍結、壓垮了。
她不再試圖去觸踫士道,仿佛那具“遺體”已經成為了一道無法逾越的、代表人類最終答案的界碑。
她慢慢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那雙金色的眼眸中,最後一絲微弱的光亮也徹底熄滅了,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空洞與死寂。
然而,在這片死寂之下,卻仿佛有冰冷的暗流在涌動。
——那是一種混合了極致悲哀、荒謬嘲諷,以及……最終、徹底斬斷一切猶豫的決絕。
她的目光,不再是聚焦于士道一人,而是仿佛穿透了他的“尸體”,投向了更遠處。
——那些嚴陣以待卻面露恐懼的AST隊員,投向了那片依舊響著空間震警報、卻對她而言已毫無意義的人類城市,甚至投向了冥冥中可能正在觀測這里的佛拉克西納斯。
她的嘴唇輕輕翕動,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一切喧囂的清晰度,如同最終審判的鐘聲,敲響在每一個能听到她聲音的生靈心頭︰
“……這就是……”
她的聲音頓了頓,似乎在品味著這個詞背後所代表的、沉重的、令人作嘔的意味。
“……你們人類,所給出的……最終答案嗎?”
沒有聲嘶力竭的質問,只有一種徹底了然後的、冰冷的平靜。
那語氣中的悲哀,並非為了逝去的個體,而是為了某個曾經或許存在過的、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她沉默了片刻,仿佛在等待一個永遠不會到來的反駁或解釋。最終,她輕輕地、幾乎是嘆息般地,吐出了三個字︰
“……我明白了。”
這三個字,輕飄飄的,卻仿佛抽干了她周身最後一絲屬于“人性”的溫度。
所有的困惑、所有的試探、所有隱藏在傲嬌與算計之下、連她自己都未必清晰認知的、對這個世界或許還存有的一絲微弱期待……在這一刻,徹底煙消雲散。
她緩緩地轉過身,不再看地上的士道一眼,仿佛那已經是一具與她、與這個世界都再無瓜葛的殘骸。
她的目光落在了身旁因為她的狀態而感到不安和更加悲傷的十香身上。
此刻的十香,像一只被遺棄的小獸,憤怒被更大的茫然和無助取代。
千夏向她,伸出了手。
那只手穩定、白皙,不再有絲毫顫抖。
指尖縈繞著細微的、代表著空間與雷霆權能的電光,仿佛在昭示著一條與過去徹底割裂的道路。
她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仿佛命運宣判般的決然︰
“十香,我們走。”
她的金色眼眸對上十香紫色的瞳孔,里面是深不見底的冰冷,以及一種近乎殘酷的清醒。
“這個……容不下他,也容不下你的世界……”
“……不配擁有我們。”
話語落下的瞬間,她周身的內斂靈力開始如同甦醒的巨龍般緩緩升騰,空間在她身邊微微扭曲,昭示著【天裁】律者的意志,將不再為任何“理解”或“共存”而停留。
她向十香伸出的手,既是邀請,也是一道劃向兩個陣營之間的、冰冷無情的界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