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道听著琴里分析與建議,大腦飛速運轉,思考著下一局該如何將“人的味道”發揮到極致。
“或許…可以做那道媽媽以前經常做的‘豚汁’?用味增和根菜長時間炖煮,味道會非常深厚…或者,嘗試控制照燒醬的焦糖化程度…”
他一邊說著,一邊下意識地抬起頭,目光無意識地掃過那面巨大的玻璃窗,望向了對面鳳凰院千夏的休息室。
剛才他只是匆匆一瞥,此刻看得更真切了。
對面的休息室里,只有千夏一個人。她沒有像士道這樣有同伴可以商討戰術。
她甚至沒有端正地坐著,而是微微向後靠在椅背上,顯得有些松弛,或者說…疲憊。
她微微仰著頭,後腦抵著牆壁,冰藍色的長發有些凌亂地垂落。
從這個角度,士道能看到她閉著眼楮,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胸口隨著呼吸微微起伏,頻率似乎比平時稍快一些。
光潔的額頭上,似乎能看到一層細密的、反光的汗珠。她的一只手隨意地搭在扶手上,手指無意識地微微蜷縮著。
(她…只有一個人…)
某場電競的職業比賽中,那經典的一幕瞬間浮現在士道腦海︰
比分落後的一方,其隊友、教練全都涌入狹小的隔音比賽房,圍在身邊急切地討論、復盤、鼓勵;而領先的一方,卻只能獨自坐在對面的房間里,默默地喝著水,一個人盯著屏幕,獨自思考著如何應對接下來對手可能使出的所有戰術。
此刻,他仿佛就是那個被團隊簇擁著的選手,而對面的千夏,就是那個只能依靠自己的、孤軍奮戰的王者。
“……所以哥哥,我覺得可以重點在醬汁的‘秘傳’部分下功夫,比如加入一點點你特制的……”琴里還在興致勃勃地說著她的想法,但士道已經听不太清了。
他的目光牢牢地被對面那個孤獨的身影吸引住了。
喧囂的三人組、熱鬧的觀眾、身邊出謀劃策的妹妹和令音。
所有的聲音仿佛都漸漸遠去,他的世界里現在只剩下玻璃窗對面,那個在短暫休息時間里,獨自喘息、恢復精力、準備迎接下一場惡戰的少女。
(她看起來…好累。明明剛才表現得那麼游刃有余,像個精密機器一樣…原來也會流汗,也會喘氣嗎?)
(她就算沒有我們的幫助,憑借那種超凡的能力,應該,不,一定能在人類社會生活得很好吧?甚至比絕大多數人都要出色。)
(她費盡心思偽裝成轉學生,扮演著‘鳳凰院千夏’這個角色…會不會已經拼盡了全力,才勉強維持住這份‘普通’?)
(而我們現在要做的,卻是要把她這層保護殼硬生生地扒下來…)
一種微妙的、混合著同情、愧疚和困惑的情緒,在士道心中悄然蔓延。
“哥哥?哥哥!”琴里說了半天,發現士道完全沒有反應,只是怔怔地看著窗外。
她疑惑地順著士道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對面休息室里,千夏那顯得有些脆弱和孤寂的身影。
琴里沉默了片刻,聰慧如她,立刻明白了哥哥此刻復雜的心境。
她輕輕嘆了口氣,走到士道身邊,帶著士道一起走到了窗戶面前,兩人在玻璃前一起看著對面房內的少女,語氣不再像剛才那樣充滿斗志,而是多了一絲沉穩和理解。
“士道,”她輕聲說。
“你看到的,或許是真的。她可能很疲憊,很孤獨,甚至只是為了生存就已經竭盡全力。”
士道緩緩轉過頭,看向妹妹,眼中帶著迷茫︰“琴里…那我們這樣做,真的對嗎?”
琴里的眼神變得堅定起來,她直視著士道的眼楮,一字一句地說︰
“听著,士道。你的懷疑很正常。但是,有一點是不會變的——只要她體內還蘊含著精靈的力量,只要她的身份還是‘精靈’,那麼人類社會就永遠不可能真正容納她。”
“AST的探測器不會管她是不是個好廚子,是不是個好學生。一旦她的靈力波動超過閾值,或者身份暴露。”
“迎接她的,只會是毫不留情的火力覆蓋。這和她個人的意願、她的好壞,都沒有關系。”
“我們的目標,從來不是傷害她,而是‘拯救’她。而目前唯一被證實有效的方法,就是封印她的靈力,將她的力量降低到現有設備無法檢測的程度。”
琴里的手按在士道的肩膀上,傳遞著力量,“所以,士道,你的力量,你的行為,才是關鍵。”
“讓她對你打開心扉,讓她‘愛’上你,然後封印她的力量——這不是在傷害她,這是在給她一個能夠真正‘活下去’而不僅僅是‘隱藏下去’的機會。”
“這是我們‘拉塔托斯克’唯一能提供的,也是我們必須去做的道路。”
士道听著琴里的話,眼中的迷茫漸漸被一種沉重的責任感所取代。
他再次看向對面那個孤獨的身影,心情依舊復雜,但方向已經清晰。
(拯救…嗎?)
他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眼神重新變得堅定起來。
“我明白了,琴里。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二回合的預告鈴聲,適時地響起。短暫的休整結束,更加激烈的戰斗,即將開始。
而士道的心中,已經裝載了比勝負更沉重的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