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子徒內心有許多疑問,但是在這樣的情形下,他實在不知道應該怎麼問出口。
昨夜的事情他雖然記不完全,但是他很清楚,昨晚並不是棠姬一味主動,他自己也是動了念的。
他當時意識昏沉,一瞬間幾乎難以分辨到底是夢還是現實,便放縱了片刻,任由自己沉淪。
可是半夢半醒間,他也記得自己曾拼死掙扎,試圖抵抗這誘惑。
難道他沉淪的那部分是真實的,掙扎那部分才是自欺欺人的夢境?
他不知道。
但是眼下棠姬正躺在他身側,他的嘴唇破了皮,甚至手指腹和手背上還有干涸的血跡。很明顯不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倘若他對此矢口否認,不願負責,那他就實在有些禽獸不如了。
“對不起。”鄭子徒語氣中帶著歉疚。
棠姬扯著被子坐起身來,用被角遮住了自己的臉。
其實昨天晚上什麼都沒有發生,她故意搞成這樣,裝裝樣子,想著敷衍一下鄭子徒和阿木。
她本想著,阿木不在現場,人又不是特別聰明,她多編些理由興許就唬住他了。但鄭子徒畢竟是當事人,根本沒有發生過的事情只怕不好輕易糊弄過去,心中萬分忐忑。
現在看來,好像是她把事情想的太復雜了。
她思索一會兒,將被角放下來一點,露出了半個腦袋。
“其實,我是自願的。”
棠姬故意說了這樣一句語義含糊的話,試圖再試探鄭子徒一下。
果然,鄭子徒聞言更加歉疚懊惱,眼楮中僅剩的那點懷疑也已經打消了。
前些日子鄭子徒在渭水之濱劃傷棠姬的肩膀,事後又在棠記酒肆去試探棠姬,那時的他不知有多麼警惕,跟今日這副模樣簡直像是兩個人。
真沒想到,鄭子徒竟然在男女之事上愚鈍到這種程度。
這個時候棠姬終于可以確信,鄭子徒的確潔身自好,從來沒有跟旁的女人有過接觸了。
那邊鄭子徒也思索了好一會兒,終于開口︰“三年前我們成婚時曾約定,我們兩個人只做名義上的夫妻,實際上井水不犯河水。包括前些日子寫下和離書又燒掉,我也是這樣承諾的。今日之事確實是我有過失——事情弄到這種程度,我再說什麼也是徒勞。但是你放心,我會盡快想出個解決方案,在我們兩個人之間的關系方面,給你個滿意答復。”
雖然鄭子徒並沒有說具體怎麼補償棠姬,但是他向來守信,人也算大方,既然說要讓棠姬滿意,必然不會隨意敷衍她。
鄭子徒為人節儉,從來沒有挪用貪墨過河道上一個銅板,也不曾濫用這個總長的權力去別處結黨營私,但他畢竟在河道上干了六年,光從雍王那邊領受的賞賜也有不少。
听鄭子徒這個語氣……
棠姬很怕鄭子徒幾日再給她弄來一筆財帛,就此徹底打發了她。
眼看鄭子徒起身穿上衣服,已經做好了離開房間的準備,棠姬上前一把拉住了鄭子徒的衣袖。
“鄭子徒,我們生個孩子吧!”
鄭子徒步子頓了頓,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听到了什麼。
“棠姬,你瘋了?”
“我沒瘋!你之前說,河渠上的事務繁多,你可能長年不再家中,即便是娶了妻房也不能相守,所以不願娶妻。我可以的!這樣的日子我之前已經過了三年,再過三年、三十年我也不怕的!”
鄭子徒並沒有被棠姬這番話說服,下意識地搖頭。
棠姬死死拽住鄭子徒的胳膊,生怕他跑,拉扯之下身上的被子險些滑落。
鄭子徒臉色有些發紅,雙手拎著那被子的角,將棠姬的身子團團裹住,半擁著她將她摁回了榻上。
“你別亂動,就坐在榻上吧!”鄭子徒有些著急地說道。
棠姬看鄭子徒剛還冷著臉,突然又莫名其妙地靠近她,甚至這樣將她環在胸口,猜測他必然是態度緩和,事情大概率也有了指望。
她面帶喜色,花言巧語脫口而出。
“你怕耽誤別的姑娘的終身,可我的終身從始至終只寄托在你身上,沒有耽誤不耽誤這一說。鄭郎,我是認真的!我戀慕你多年,真的想同你生個孩子!反正你說過,你這輩子不打算另外娶妻了,剛好我日後也不會另找夫婿,為什麼不給彼此一個機會呢?”
怕如此仍不能說服鄭子徒,棠姬又不著痕跡地收斂了情緒故意低垂眉眼,打算再賣個慘。
“我的爹和娘都在東郡被韓國人殺了,現在的我是個孤女,身邊已經沒有什麼親人了。眼下這幾年我還年輕,自己帶著妹妹也能勉強度日。可是將來呢……我不知道我還能指望誰。鄭郎,你若不願陪我一生一世我也不怕,你給我個孩子,等我懷上了孩子之後馬上就走!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未來也算是有個依靠。”
鄭子徒仍是搖頭,但言語沉默,似乎是沒有想到反駁棠姬的說辭。
棠姬也有些詞窮了。
最後實在沒辦法,她索性黑著臉發起脾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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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子徒,你還是不是男人?你這也不肯,那也不肯,可事情已經做下了,說不定現在我的肚子里已經有了你的種了!你是不是就是不想負責?”
說完棠姬又委屈地哭了起來,裹在她身上的棉布被子上沾滿了淚痕。
鄭子徒翻出一塊干淨的帕子幫棠姬擦了擦眼淚,突然情難自抑,身體不受控制般抱緊了棠姬。
他撫著棠姬的脊背,將腦袋靠在她的頸窩。
棠姬摸不準他究竟是怎樣的意圖,半晌只听到他輕輕的一聲嘆息。
“棠姬,倘若我們不是在這樣的年月和這樣的地方相識,我也願意和你……但是我們生逢亂世,四海九州並無一處淨土。我原本以為將你送出雍國,所有的危險就結束了,可結果你也看到了。
我不知道這仗還要打多少年,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或許還有兩三個月,或許明天就會死。就如同你的父親和母親一樣。真正到了那一天,你這樣年輕,又這般聰慧,法興許還能尋個生路。可若有個襁褓中的孩子拖累,你當如何逃生?”
棠姬很好奇他話的前半段究竟省略了什麼內容,更好奇的是他中為何有這樣的隱憂。
比起他之前敷衍她的那一大堆不肯成婚生子的緣由,他此時的這番話听起來顯然要真誠許多。
他確實並非對她全然無意。可他為何會擔心自己隨時會死?
他一個天天忙活修渠鑿溝的工官,就算是打起仗來,又不用他上戰殺敵。
再者說,雍國是七國中最強盛的國家,打起仗來可以說是所向披靡。天下再亂,也不至于被人打到長安來。
或者,他是說雍王會殺他?
他不是雍王的寵臣嗎?
自打棠姬回到雍國之後,鄭子徒就一直垂頭喪氣的。莫非在她去東郡的這段時間里雍國也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鄭子徒意外得罪了雍王,好日子要到頭了?
他方才還說“不知能不能再活兩三個月”,兩個多月後就是涇洛之渠的竣工之期,難道是工程耽誤了,到時候不能按時竣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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