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殊

第一卷積跬步 第二章 包酒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知白 本章︰第一卷積跬步 第二章 包酒

    方許側目,見青山,見錦衣。

    巨少商從青山下來,見少年,見他的烈烈戰馬趴伏在少年身側,諂媚如狗。

    少年起身︰“看來要少賺些送馬的錢,該是不少,可惜可惜。”

    巨少商的視線在少年臉上停留片刻,隨即落在少年身後那把老舊雨傘上。

    “傘不錯,給我看看?”

    方許伸手。

    巨少商︰“又他媽要錢?”

    方許點頭。

    巨少商氣的給了他戰馬一腳︰“裝他媽狗?丟老子的人!給老子滾起來!”

    方許問他︰“沒事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巨少商一擺手︰“走走走,老子多看你一眼都煩。”

    方許︰“錢是不退的。”

    巨少商︰“......”

    方許灑然一笑,轉身就走。

    巨少商看著那少年背影,一直看到消失在青山一側。

    然後回身給了那匹高傲大馬一個耳刮子︰“你他媽是不是給人跪下了?”

    回想起青山上土匪死狀,巨少商眼神迷離。

    “二十三人,一擊斃命.......雨傘?”

    還有,他的戰馬高傲冷冽,為何在少年面前如此諂媚?

    方許知道那家伙在懷疑自己,但他並不怎麼在乎。

    因為他要走了,要離開這個養大他的窮鄉僻壤。

    苦等十載的少年在某個雨夜忽然醒悟.......等待,並非相見的唯一方式。

    山海不來,我赴山海,故人不歸,我尋故人。

    從青山到縣城,腳力猛的也要走一個時辰多些,方許只用了不到兩刻,中間還停下抓了只野兔。

    維安縣很小,東西三條街,南北一條道,若可俯瞰,像是個豐字。

    可這小地方古來都不豐足,沙地多糧產差百姓難以糊口。

    城牆不但破損嚴重,還缺了一角。

    小縣隸屬琢郡,前些年,朝廷頒布法令,某地若出十惡不赦之事,要拆掉城牆一角以作警醒。

    唯有累十年豐足,百姓安康,再無大惡,才可復建。

    當年琢郡出了十惡不赦的大案,要拆掉城牆一角。

    可琢郡大,百姓多,富戶擔心拆了城牆有治安問題,知府大人的臉面也太難看。

    于是就讓維安縣拆了一角城牆。

    也不知道他媽了個蛋的警醒給誰看。

    方許每次看到這殘缺一角的城心里都會生出一股無名火。

    琢郡十惡不赦的大案硬生生按在維安縣人頭上,拆了城牆,這些年流寇襲擾死了多少人?

    十年豐足才可復建.......十年來,琢郡那些走馬觀燈一樣的知府大人們誰管過?

    每次有新的知府大人上任來這看一眼,還要說一聲.......

    你們維安縣的人都要時時警醒,不可再有大錯。

    老實巴交的人默默受著委屈,挨罵的次數多了,好像犯錯的真是他們。

    好在。

    九年前,維安縣來了一位好縣令。

    沙地多糧產低,縣令就想盡辦法,教百姓們種藥材,種花生,種棗樹,嘔心瀝血。

    窮九年之功,讓那三橫一縱的豐字落筆總算濃重起來。

    百姓們糧倉滿了些腰包鼓了些,縣令更瘦弱了些。

    三年一任的琢郡知府,因為維安縣治理民生有功而榮升三位。

    縣令李知儒,九年,看起來像是老了二十歲。

    好在。

    他總算也要升遷了,調任琢郡知府。

    九年前,李知儒才到維安縣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走遍全縣摸清楚所有艱苦。

    九年前,第一次到大楊務村的那個雨天,李知儒就認識了拿著一把傘站在門口的孤單少年。

    二十一歲的他蹲在七歲的方許面前,抹去少年臉上的雨水淚水。

    “你爹娘從軍為大殊百姓而戰,從今日起,如果我這個做縣令的少了你長大的任何一口飯,我就自掛在村口大樹上。”

    他拉著少年時手對大楊務村百姓說,以後方許的飯他管了。

    大楊務村那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在人生第一次見到縣令這麼大官的時候嚇得瑟瑟發抖。

    听聞此話卻挺起腰身,以木杖指向村口。

    “村里的娃兒,有一口飯是靠外人喂養大的,我們村的老少爺們兒,都吊死在那棵大樹上!”

    李知儒則說,村人親近,我也不該疏遠,最多村里一半,我一半。

    自此開始,他妻子時時來村里接少年回家。

    那年,李知儒真正認識了這個孩子,這個村,這個縣。

    這九年來,他真的把方許當自己親弟弟看,也把維安縣的每個人當家人看。

    因為太熟悉,所以當方許敲響柴門的時候,正在收拾行李的李知儒立刻就笑了。

    “玉寧。”

    讓側頭看向妻子。

    許玉寧也笑,不等丈夫說開門,她已經將柴門拉開︰“你大哥就說,你必來送我們。”

    方許揚起手中野兔︰“我收拾,嫂子炖?”

    許玉寧伸手要接過來︰“你們哥倆聊你們的。”

    方許根本不給她︰“收拾個兔子還耽誤我倆聊天?”

    ......

    “十七了,我是不是能喝酒了。”

    方許看向李知儒︰“喝點兒?”

    李知儒笑,許玉寧起身︰“我去打些來,你們等我一會兒。”

    她家書香門第,自幼嬌養。

    嫁給李知儒九年半,皮膚黑了些,手粗糙了些,可她時時明媚,花開不敗。

    書生李知儒那雙更為粗糙的手按在妻子肩頭︰“我去,你歇著。”

    方許變戲法似的從衣服里拽出來一個酒囊︰“孩子大了,會偷著買酒了。”

    李知儒哈哈大笑,許玉寧眉眼夏花。

    許玉寧說︰“這第一杯酒,我給你大哥倒。”

    她看向丈夫︰“你上次飲酒,還是九年前離家赴任的夜里與我爹喝的,你倆的酒也是我滿的。”

    李知儒嗯了一聲,含笑點頭。

    那時候他的妻子還是懵懂少女,滿心滿眼都是他。

    九年滄桑,她身上早已沒了那份青澀,可滿心滿眼還都是他。

    許玉寧給丈夫滿了酒,又給方許倒,方許噌的一下就站了起來︰“謝謝嫂子。”

    李知儒看著這懂事少年,心中有無限驕傲。

    正如他以九年光景,吐血多次,換來了全縣百姓可得溫飽一樣的無限驕傲。

    “要不要跟你大哥到琢郡去?”

    許玉寧一邊倒酒一邊問。

    方許稍作停頓,然後搖頭︰“我不去了。”

    許玉寧倒酒的動作稍稍僵硬,然後嗯了一聲︰“村里還需你照看。”

    方許又搖頭︰“我也要走的。”

    這一次,李知儒和許玉寧同時愣住。

    方許則笑︰“今日又是來送大哥大嫂,又是來告別,我要去找我爹娘了。”

    許玉寧看向丈夫,眼神里是無盡擔憂。

    李知儒則點頭道︰“該去,哪怕找不見,心里也不虧憾。”

    許玉寧卻篤然強勢起來︰“不行。”

    她說話的聲音都微微發抖︰“都是未知路,連方向都沒有,況且還在打仗,你.......”

    “嫂子。”

    方許笑︰“那年大哥問我恨爹娘嗎?我說恨,大哥說該恨。”

    他拿起酒囊,給許玉寧也倒了一杯。

    那時年幼,李知儒問過也解惑過。

    李知儒說,不恨不對,不敬也不對,他說你還小,給你講道理你也不懂。

    到你懂道理的時候,就該明白你七歲時候的離別,你爹娘比你疼些。

    方許說︰“說是恨,其實,是想。”

    李知儒端起酒杯抿了一下,才入口,像是微醉了。

    他眉目低垂︰“少思量,心定可往。”

    許玉寧還想阻攔,李知儒把酒杯遞給她︰“弟弟,長大了。”

    許玉寧怔住。

    眼角微紅。

    一飲而盡。

    “大哥,還有件事。”

    方許把背囊拿過來,翻開︰“這是我攢下的,你幫我分給我們村每一戶。”

    他說︰“我得比你先行一步,這事我也不能自己去辦,不然我就走不了,爺爺奶奶叔伯嬸子,誰多看我一眼,我都走不了。”

    李知儒笑而搖頭︰“不管。”

    許玉寧則篤定︰“管了!”

    李知儒︰“不管。”

    許玉寧︰“就管!”

    李知儒︰“要遠行獨立,先學會告別。”

    他看向方許︰“與村里人的分開若都扛不住,你能走多遠?”

    方許為難︰“我比別人怕告別。”

    李知儒依然微笑︰“斗一斗心中所懼。”

    他問方許︰“你字少酌是我幫你取的,你應該知道用意。”

    方許︰“少酌,什麼事都好歹想想,有理智,不倉促。”

    李知儒笑道︰“是其一也,其二.......少酌,少思量,心定則往。”

    許玉寧︰“其三,你倆少喝點。”

    三人都哈哈大笑。

    就在此時,柴門再響。

    方許起身︰“嫂子,我去。”

    籬笆稀疏,柴門低矮,門外那大漢又著實雄壯些。

    方許一出門就看到了,正是那位嘴里含著媽的家伙。

    巨少商︰“第一,沒到一天呢,你看見主顧應該先他媽的問好。”

    “第二,我不是來見你的。”

    他望向屋內︰“李縣令是要往琢郡赴任了?我勸你先別去。”

    李知儒走到門口︰“您是?”

    巨少商微微昂起下巴︰“殊都,輪獄司,巨少商。”

    他瞄了瞄桌子上的酒,嘴角微干。

    “琢郡又出了一起十惡不赦的大案,知府壓著不報,他要升遷了,只等你去赴任。”

    巨少商說︰“你去了,那口鍋能他媽壓死你。”

    李知儒臉色微變︰“多謝巨大人,只是輪獄司之名,恕我見識淺薄,從未........”

    他話沒說完,巨少商下巴昂的更高些。

    “輪獄司,殺該殺的鬼,保該保的人,你這樣的人,輪獄司保了。”

    他再次看向桌子上的酒,又看方許︰“五個大錢,按理說得他媽包酒!”

    方許搖頭︰“拿你錢買的,但是不包。”

    巨少商甩出去一塊金牌︰“不包不行。”

    方許伸手接住。

    巨少商指著牌子上的字︰代朕巡狩,如朕親臨。

    “認字嗎?這個念代,這個念巡,這倆字之間的念什麼?”

    方許還沒說話,李知儒已然起身︰“欽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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