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之南。
    臨近南疆之地,遠遠地看去時,大地已經不再平整,隆起的層巒疊嶂仿佛一頁白紙邊沿處那扎眼的皺褶。
    而對于煉妖玄宗的“孽修”而言,這一道道山巒間的皺褶,則是他們逃亡往南疆“生機暫存之地”的入口。
    可此刻。
    莫大的絕望卻在這臨門處,籠罩住了一群人。
    高山之巔。
    有兩妖僧正身披著明黃僧袍,外罩絳紅袈裟,各自捏著一串佛珠,靜默誦經。
    其中一妖僧,正是此前拜訪過琉璃山寺的妖僧心猿。
    而在心猿的身旁,則是一人身而馬臉的妖僧,一身邪異氣質甚至尤勝心猿三分。
    乍看去時,如佛似魔,非得讓人在這兩種矛盾的氣質中糾結一會兒,才發覺這妖僧在這兩種氣質之下所隱藏的,那妖邪煞氣的本質。
    此時。
    听到些動靜由遠及近的傳來,妖僧心猿率先睜開了眼眸。
    唯剩下那馬臉的妖僧仍舊緊閉著雙眸,一張厚重且顯眼的馬嘴不斷蠕動著,似是仍舊在誦念經文。
    卻又見那一對耳朵,在心猿睜眼的瞬間便已經高高的豎起。
    另一邊。
    心猿俯看向曲折蜿蜒的山路間,正見一身形過分清瘦,身上生著細密絨毛的金絲猴妖,身披著一件紫金雲紋道袍,松松垮垮的走在最前面。
    而在這“猴妖道人”的身後,則半是妖猴半是妖猿,半是僧,半是道,烏泱泱一眾,將一老六小這麼七個面容驚惶的人,往山頂處押來。
    遠遠地,瞧見妖僧心猿的目光,那猴妖道人先是一咧嘴,繼而口吐人言道。
    “表兄!守了這些天,人我可算給你捉來了!
    不是那等因緣際會偶得邪法的野種!
    我盤問清楚了,這是正經靠著師徒有序傳承下來的孽種!而且,早些年這人靠著一手不錯的幻術,曾經遮蔽護送不少孽種南下。
    問他!問他準沒錯!”
    說話間,眾妖便已經押著七人登上了山頂,推搡之間,便使這七人齊皆跪倒在了地上。
    心猿朝著猴妖道人點了點頭,繼而笑吟吟的看向為首的那老者。
    “施主,你听見我表弟說的話了,既然已經知你跟腳,打探更多的事情對我們而言已經沒有什麼難度。
    但貧僧選擇問你,實則是給你們一個機會,一個免受苦痛折磨的機會。
    因為此事對貧僧而言極重要,所以貧僧給你六次回答的機會。
    現在是第一次——
    據你所知,煉妖玄宗鬼藤一脈傳承,如今是在中州,還是在南疆?”
    原地里,那老者痛苦的緊閉著雙眸,呼吸聲一道更比一道嘶啞,只當是沒听到這妖猿所問。
    于是。
    妖僧心猿搖了搖頭,甚至面露慈悲的宣了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
    伴隨著這一聲佛號宣出,霎時間,數妖越眾而出,毛茸茸的巨掌直接捏著一小修士的後脖頸,如提雞子一般提舉起來,便往山後面的叢林中走去。
    在那小修士極致淒厲的慘叫哀嚎聲音里,是諸妖所口吐的人言,在爭辯著蒸著吃,煮著吃,油鍋炸著吃,還是生著吃。
    嘈雜的聲音很快遠去。
    原地里,那老者面容更為痛苦,整個人抖動的也如篩糠也似。
    心猿的聲音繼續不緊不慢的響起。
    “貧僧再問第二次,還是同樣的問題——”
    這一回,甚至都無需心猿口頌佛號,第二批妖眾便已經迫不及待的走了出來。
    那老者終于無法再維持沉默。
    他憤怒的看向心猿,繼而轉變成了某種譏誚的嘲諷神情。
    “都道出家人以慈悲為懷,可畜生到底是畜生,披上了袈裟也懂不得佛法。”
    回應給老者的,是那心猿平和的笑聲。
    “都對,施主你說的都對。
    若非是貧僧不通佛法,你們師徒七個還不至于遭這番劫。
    既然得了你一聲畜生罵,吾等若不做些畜生事情,豈不是白白挨罵了?
    沒有更多機會了,貧僧只問你最後一次——”
    話音落下時。
    不等老道這里有甚反應,他的身旁,尚還殘存的幾個小修士,淒惶至極的哭聲便已經此起彼伏的響起來。
    “師父……師父……”
    終于。
    老道臉上的痛苦表情淹沒了一切。
    他顫顫巍巍的開口道。
    “我回答你!我回答你!鬼藤一脈的傳承,如今當在南疆,十數年前,正是老夫暗中護送著鬼藤一脈的同門,從此間遠遁南疆地界。”
    聞言,心猿偏頭看向一旁仍舊在閉目誦經的馬臉妖僧。
    “意馬師兄?”
    妖僧意馬緩緩張開眼瞳。
    “听他心音,所說當是實話不虛。”
    听得此言,心猿的眉眼方才舒展開來,繼而朝著諸妖揮了揮手。
    眼見得一柄柄利刃正朝著這諸人脖頸上揮舞而去的時候。
    原地里。
    兩妖僧一妖道,已經折轉過身形,仿佛不忍見一般,朝著山頂另一邊緩緩走去,遠遠地開始眺望向南疆的方向。
    妖僧意馬開口道。
    “師弟,傳承在南疆,倒是有些麻煩了!
    若是其他地界,你我串聯諸部,甚等樣的聖地大教都敢打上門去。
    偏生南疆那等魔教滋生,滿是毒瘴之地,早先已有諸部吃過大虧,金烏一族昔年都險些族滅南疆,還是這些年暗中強佔了東土純陽劍宗的山門與傳承,這才休養生息過來。
    沒人願意去那等地界,再觸一次霉頭的。”
    聞言,妖僧心猿點了點頭。
    “師弟如何不知咱們聖族入南疆的艱難,可自從知道要尋鬼藤一脈傳承之後,師弟我便早已經做好了要入南疆的準備。
    因而心中早已經有過了思量。
    這也是為甚,咱們一到中州,我便來尋表弟的緣故,它們這一族,如今早已經如金烏一族般,暗中侵佔了紫靈府的泰半底蘊與傳承。
    我是這樣想的——
    縱觀古史,歷數諸道爭時代,以兩族爭鋒為主調的,其實少之又少,古昔年時,更多的道爭時代主調,還是正邪之斗。
    既然如此,不妨讓身為聖地大教的紫靈府抻頭,開古道門典儀,糾合諸正道玄門,南下十萬大山,再開正邪之斗!
    讓他們人族自己去狗咬狗!
    即便只依仗中州人族正道修士達不成你我想要的戰況,但他們為王前驅,定然可以消耗些南疆魔門底蘊。
    彼時,正邪之斗的大勢,也能將更多的聖族諸部,裹挾入南疆的戰場中去!
    到時候,已經不是他們想不要入南疆的事情了,除非諸部能舍得中州諸聖地大教的法脈傳承……”
    這到這里,心猿偏頭看向一旁的意馬。
    “師兄,也這是你我能順勢大興佛門的機會!”
    聞言,妖僧意馬遂雙手合十。
    “阿彌陀佛——
    師弟助我使鎮孽塔更上層樓,為此番因果,我也合該助你。
    若又有大興佛門的緣法,則此舉更合天意。
    善哉……善哉……
    待正邪之斗的大勢一成,當有八部天馬隨師弟同入南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