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人的聲音柔媚的像是只剩下了風塵氣,直教人听得骨頭縫里都發酥。
可柳洞清愣是杵在原地里動也未動。
甚至閃念間,一道喑啞的鴉鳴聲響徹在形神世界中,凶戾的獸性與憤怒的心念余韻直沖天頂。
教這股怒火一沖,登時間,一切欲念層面的波瀾,盡都在柳洞清的心神中蕩然無存。
才接觸《小念頭元爐養火術》一夜多的時間,柳洞清就已經琢磨出了七情入焰之道的許多有趣用法。
此刻,他心神一派清明,只剩下了些純粹的困惑。
“生意?”
“這位師姐,柳某不是道院坊市里的貨郎,從未曾有過跟人做生意的經歷,如今也沒有和人做生意的打算。”
“師姐莫不是找錯了人?”
回應給柳洞清,是那女人連連媚笑的聲音。
“哎呀呀……師弟竟然這樣搪塞,我既然喚你一聲柳師弟,你便該知我沒有找錯人。
以前沒做過生意無妨,凡事總有頭一回嘛……”
說著,這道柔媚至極的聲音忽地一頓。
“師弟就這麼隔著一道門听我說話麼?不如打開院門,咱們面對面,讓師弟瞧著我,也更好說點兒悄悄話……”
柳洞清的聲音仍舊平和且冷靜。
“那還是算了,柳某沒這份閑心。
便是凡事有頭一回,也不會放在不認識的人身上。
師姐,門就不開了,若無事,請回吧。”
話音落下。
門外那人卻不知趣,仍舊自顧自開口道。
“怎麼這麼不經逗呢,我有事,我有正經事……
師弟不開門也無妨,你听我說了,便知這樁生意的好處。
師姐我早你一年入門,如今正站在煉氣期六層巔峰的門檻上,只差一步,只差一步便是煉氣後期境界。
可我桎梏在煉氣七層的門檻上已經太久太久的時間,和大多數人一樣,撞上了突破後期的瓶頸,一時間看不到跨入升嵐道院的希望。
但再過四五個月,便是道籍殿考核各道院弟子修為,著手安排升降事宜的時候。
這點修行的時間,對師姐我而言可謂是關鍵里的關鍵,重中之重。
正巧我最近得了份丹方,只需取翠雲果來作主材,寶丹一成,便可消去泰半瓶頸。
藥力越好,可以消去的瓶頸越多。
這才想到師弟你的大名,又听聞,師弟最近正在侍弄翠雲果,數代更迭,風韻之妙已經冠絕左近,這才想著登門來求藥。
只求師弟予我一些正在種的翠雲果就好,若是現在還未成熟,我願求一棵植株移種回去。
若是師弟答應……”
不等這人說完,柳洞清逐漸變得冷漠的聲音便已經響起,打斷了此人的話。
“師姐,柳某自己從不多種翠雲果,這些年來,從來都是替別人種的,這土田里的每一株,可以說都是有主的頑意兒。
柳某不願做這個生意,也做不了這個生意。
余下的話無需多言,師姐還是再請回吧……”
話音落下,卻听這師姐重重的一下敲在了門上。
“你看你,又急!
且听我說說,要拿什麼來換這翠雲果的植株不行麼。
交易若成,先是這丹方我贈予師弟,我有今日直面瓶頸的困窘,師弟不想想自己的來日麼?你果然便就此沉淪了,沒有了躋身升嵐道院的念想?
這丹方于你有大用!
再者,還有如青火靈丹這等修行寶藥,有煉氣期修士突破築基境界的道書手札,有可壯青光可壯本命燭焰的輔道功訣……
只要師弟你願意交易,這些都能商量!
哪怕,土田里的植株都是別人的,可別人也不是今日明日就要看到翠雲果不是麼?有了輕重緩急,師弟便有在這其中操作的余裕。
拿別人的植株,換自己的好處,這樣的事兒,師弟還不願答應麼!”
話說到此處。
原地里。
始終沉默著,表情甚至一點點變冷的柳洞清,這會兒反而輕笑了一聲。
“師姐說我急,我怎覺得是師姐在急呢?
以前沒騙過人是不是?
還是說真拿柳某當痴傻之人來玩弄戲耍了?
丹方、寶藥、手札、功訣……
剛剛師姐提的這四樣,哪一樣像是正經山陽道院弟子能有的東西?
直說吧師姐,誰讓你來套柳某老底的?你的背後站著的是誰?
我猜……是升嵐道院一位姓趙的師兄,是也不是?”
這一下。
窒息一樣的沉默,傳遞到了院門外面去。
等再開口的時候,她的聲音里便再也沒有了刻意偽裝的柔媚,冷靜的聲音里帶有了些被識破的惱羞成怒。
“上邊人打生打死的事情,離著咱們實在是太遠,師弟又何必這麼深究呢?
既然覺得我背後站著人,便該知道這些好處都是可以兌現的。
只要你答應,就一定能有!
況且……
剛剛走出師弟院門的,正是升嵐道院張師姐的管家吧?他還未走遠,正瞧見我就站在門外,跟師弟你說話說到現在。
便是你果真對張師姐忠心耿耿,此刻那管家就在山路上往這看著,焉會對你不起疑心?
懷疑的種子種下,你往後費再多的心力找補,也都只會越描越黑,反會催使種子生根發芽。
從我掐準了時間站在你門外的那一刻起,師弟,不論你開不開這扇門,就都已經落入了師姐我的陽謀里面。
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張師姐能給你的,趙師兄就可以給更多!”
這一刻,柳洞清的笑聲甚至顯得有些爽朗。
“師姐,你這是覺得吃定柳某了?”
那人的聲音顯得有些自矜。
“倒不至于這樣說,只是此情此景,為師弟指條明路罷了。”
柳洞清笑的更為燦爛。
“可是師弟我怎麼覺得,自己還能解開這陽謀的套呢?
只是此法不好聲張。
好師姐,你走得近些,湊到門縫邊上來,師弟我悄麼聲的跟你說——”
說到此間時,回應給柳洞清的,是門外那人連連往後退去的匆忙腳步聲。
顯然她已經預料到了什麼了。
而幾乎同一時間。
柳洞清手捏劍指,灼灼青光已經透過院門的縫隙,朝著門外打去。
登時間。
那束青光猛然間在門外膨脹成洶涌的怒焰。
全力一擊迸發的滾燙熱浪,登時間將緊閉的門扉直接帶開。
可是純青火光的映照下,柳洞清瞧見的,卻是那人急匆匆逃離去的背影。
還有立身在山路上,正無遮無掩眺望向此間的管家身影。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
這懷疑的種子不止是種在了管家的心里,同樣的,實則也種在了柳洞清的心里。
他不禁開始懷疑管家到底有沒有開始懷疑自己。
紛雜的念頭齊齊涌上心頭,又被柳洞清身持正念相繼分隔開來。
‘趙師兄拿了什麼好處,讓她來做這樣得罪張師姐的事情?’
‘一定是她所無法拒絕的好處。’
‘是了,晉升煉氣後期。’
‘這麼說,她還會來的,對,她一定還會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