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僧心猿憤怒的聲音打斷了老僧的話。
    “去尋那等孽宗的邪法?大師莫不是在誆騙我?”
    說話間,原本恭謹的以古禪禮跪地頂禮膜拜的妖僧心猿,眼見得有著想要憤然起身的姿態。
    可老僧就像是全然沒有看到妖僧的反應一樣,只是平靜的搖了搖頭,靜靜地說道。
    “出家人不打誑語。
    不要被嗔怒沖昏了心慧,汝妖族生靈,最該比別人知道煉妖玄宗的跟腳才是。
    此一聖地大教鼎立北海,驟生驟滅,實則是先代人圖謀妖族血脈底蘊,所做的大事情。
    彼時,諸教大能巨擘多有雲集,因而開創煉妖玄宗諸法脈的時候,號稱是打通百家道脈!
    這話或許有夸張,但卻展露出了煉妖玄宗諸法脈的本質。
    如此宗鬼藤一脈功訣修法,雖然改頭換面,但其本質卻正是從百元丹宗秘傳丹法一脈演變更易而來。
    雖然沒了三行生息的玄奧,只剩了汲取妖族生靈氣血,凝結丹果的水木兩行生息。
    但好處麼,便是越簡便越容易入門。
    以此法叩開百元丹宗秘傳丹法,最是輕便不過,而一旦修成三行轉元之丹法,以外煉之丹道,內合菩提金身法,凝煉菩提心樹,不過頃刻之間也。
    而且……據說當年煉妖玄宗還在時,他們鬼藤一脈的傳人,曾經嘗試過,將鬼藤一脈功訣,同樣往金行一道上延伸去。
    不論有沒有成果,這都是離秘傳丹法,離菩提金身法,最近的一條路。
    老衲能說的只有這麼多,至于何處去尋煉妖玄宗鬼藤一脈修法,以及還能否尋得到這散落不知何處的法脈,實在不是老衲所能知曉的事情。”
    聞听老僧闡述盡了菩提金身法、三行轉元丹法和鬼藤法脈之間的關系。
    那原本面容展怒,作勢要起的妖僧心猿,又踏實的重新跪在了原地,不僅如此,更是在老僧說罷之後,重新施展了一次古禪禮,以五體投地的姿勢朝著老僧頂禮膜拜。
    甚至,宣了入得大殿之後的第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弟子今日開覺,得大智慧,始知我佛門妙法真諦。”
    聞听此言時,老僧不語,只是一味的搖頭。
    而原地里,妖僧心猿也不再理會老僧,仿佛剛剛的話只是為了古禪禮的周全而已。
    最後一音的余韻尚還在殿中回響時,他便自顧自站起了身來,不看老僧,也不看諸如來金相,就這樣面容桀驁的朝著殿門外走去。
    等妖僧心猿即將走到殿門口的時候,老僧終于還是開口問道。
    “敢問……我佛門渡化一脈,諸山寺同道,到底會落得何等下場?”
    聞言,妖僧心猿頭也不回。
    “天馬一族意馬道兄,正在著手盡起諸渡化一脈山寺底蘊,于故釋迦山寺舊址上,修鎮孽塔,凡入此塔的渡化一脈孽修,當于鎮神鎖鏈囚禁之下,被動運轉自修之功訣。
    又有天鵬一族長老,篆刻羽紋神禁十萬八千道,日日夜夜強行抽取諸孽修之心慧與神念,上接月華,煉為無相靈漿,為我妖族開啟靈慧、洗滌心神。
    原本,我猿族所攻破的諸山寺,不在這規劃中,貧僧本想試試生啖盡了此輩孽修,能否最終煉出一幅佛骨來。
    可到底大師為我指點了菩提金身法的真諦。
    大師的因果,我即刻報還。
    這些孽修,死罪皆免,但活罪難逃,當押入鎮孽塔,我猿族也去意馬道兄那里分一杯羹。
    來日待得彼輩坐化,散盡孽業,往生極樂,來世當有佛緣。”
    原地里,老僧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好,更不知這些渡化一脈的同道最後落得這等境遇,到底是活著的好,還是死了的好。
    可就在老僧愣怔的這片刻。
    那妖僧心猿不再等待,便這樣踏出殿門,桀驁而去。
    片刻後。
    山門外的漫天妖塵血光便消散的無影無蹤。
    直至此刻,那原本在山門口處曾直面妖僧的小沙彌,這才撲稜著小短腿兒,翻過大殿高高的門檻,朝著空曠大殿之中的老僧跑去。
    此刻。
    老僧正跪倒在慧劍如來的金相前,雙手合十,不斷地以懺悔的姿態誦念著佛經。
    “師父?師父?”
    清澈的童聲像是將老僧的意識從十八層地獄中喚醒。
    等老僧抬起頭,他的面容甚至比片刻前蒼老了太多太多,須發在短短數息內變得花白。
    此刻,他循聲就這樣定定的看著小沙彌。
    忽地,老僧展顏一笑。
    “好孩子,得你這聲呼喚,救了為師半條性命。
    如今你年歲也正好到時候了,明日起,清早便來為師禪房,為師親授你琉璃金身正法。
    我琉璃金身正法,雖只走金水兩行,但演盡陰陽剛柔兩儀精妙,是我佛門諸金身法之母本,成就不在菩提金身之下!
    為師今日做了死九十九回也洗不干淨的無邊孽業。
    若想以功果贖罪業,為師當為我琉璃山寺,培養一位佛子出來……”
    翌日,清晨。
    離峰的更高處,層層雲山遮罩間。
    一座堪稱富麗堂皇的山間洞府中,外面是浩渺無垠的雲海,只看一眼便教人覺得滿是濕漉漉水汽,以及刺骨的寒涼。
    偏生此刻,洞府中卻有著一股不合天時的熾熱,四下里濃濃暖意,如三伏炎夏也似。
    一陣極輕的腳步聲,打破了洞府中的靜謐。
    一個面容清麗,身著寬大道袍的女子從洞府的角落中走出來,直往洞府正堂走去。
    伴隨著她緩緩踱步,充斥在整個洞府中的火行靈氣幾乎不由自主地朝著此人匯聚而去。
    登時間。
    她眉宇間一點赤光綻放,緊接著,九重光暈回環重疊,道道凝實,隨著那一點赤光而有韻律的明滅躍動著。
    仿佛只要此人想,便可以頃刻間踏入築基之境。
    而這樣修為凝實的人,此刻卻恭謹的以雙手捧起數疊手札,面朝著那趺坐在正堂雲床之上的年輕人,卑微的低垂下了頭。
    年輕人緩緩睜開眼楮,默不作聲的接過手札。
    片刻後。
    一聲輕笑忽地從年輕人的口中傳出。
    “小七出山門去了?去了哪?秋水 ?做了什麼?只是殺了一伙山民?”
    “梅染,這樣的消息,你信還是不信?”
    話音落下時,不等那女子回話,年輕人便自顧自的說道。
    “不重要了。”
    “不論他有沒有做什麼,我都當他已經做過大好事情了。”
    “他若翻了身,這些年,我豈不是白白欺壓他們這一房了?”
    “可宗族內自有一套規則在。”
    “不等他真冒頭,我不好再做些什麼。”
    “可就這麼干等著?我不答應!”
    “對了,小七不是一個人去的,對吧?這人是他的左膀右臂?算了,我就當他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