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蔣修永駕駛的飛舟已經飛出先天聖教的山門很遠很遠,柳洞清仍舊不時扭回頭,透過窗戶的縫隙,看著那愈發渺遠的雄奇群峰。
    他的眼神中不免露出了恍惚神色。
    並且如此許久之後,方才重新收束好心神。
    然後,柳洞清的目光重新落到了一旁的蔣修永的身上。
    此刻,蔣修永正在盯著一旁半開放的熔爐,這尊半人大小的熔爐與整座飛舟連為一體,此刻爐中被焰火燒得通紅。
    不時間,蔣修永都會從一旁的匣子中,取出一塊不規則的天青色靈石碎塊,擲入熔爐之中。
    伴隨著爐內靈光大盛。
    原本衰減的飛舟速度,也會再度提升上來。
    僅僅只是透過這樣的冰山一角,管中窺豹,柳洞清就清楚的認識到了,雖說同是山陽道院的牛馬,自己這個真牛馬,和蔣修永這個世家落難公子哥之間的本質差別。
    到底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只這一艘飛舟,就是柳洞清再賣上十年的翠雲果,不吃不喝都買不起!
    ‘這也意味著,蔣修永的底牌會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更多。’
    ‘一旦稍後行事,有直面傳承,你爭我搶,互不相讓的時候。’
    “必要時……”
    “必要時一定得先下手為強!”
    正這樣想著。
    大抵是心中念想在發狠的緣故,柳洞清凝視的目光便已經被蔣修永同樣敏銳的察覺。
    蔣修永疑惑的看過來。
    “師兄,怎麼了?”
    聞言,柳洞清瞬間回神,先是展露出一個淺顯的讓人看不出真實表情與心思的笑容。
    緊接著,柳洞清的念頭微微一轉,便緩緩開口道。
    “沒什麼,只是心中有一樁困惑,還沒想好要如何開口,問師弟你呢。”
    蔣修永眼神中的疑惑神情漸去,目光重新落回到身側的熔爐上面,但仍舊開口回應道。
    “哦?師兄不知有什麼困惑?如今你我是大道同行的真道友,但凡有小弟能釋惑之處,定然……知無不言!”
    這話听來痛快。
    但聖教人說話,大都要反著听。
    柳洞清說道︰“我是想到了那天夜里,你說煉妖玄宗傳承的時候,說是因為妖族聲量之故,才被打成的孽修邪法,又說五域之中,唯咱們南域妖族聲量最低。
    這其中的因由細節,師弟可否給我多講講?
    畢竟……咱們馬上也是要收獲煉妖玄宗傳承的‘孽修’了,妖族因果終究也要背在你我的身上。
    這事兒我想了好些天了,心里頭總是不大安寧,畢竟,老話總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什麼的,大抵就是咱們如今這樣的情形境遇。
    若是師弟能夠說得詳盡一些,我也好安心些,等會兒做事,也能更盡心盡力一點。”
    不是柳某人有疑惑非得要問。
    而是你必須得好好回答,來安柳某的心,來讓之後的事情做的更穩妥。
    蔣修永聞言,像是氣笑了一般,哼了一聲之後,方才言道。
    “師兄無需用這樣的話來拿捏我,這等事,古史典籍上記載的清清楚楚,說來也不是甚要緊事,本身告訴師兄也無妨——
    妖族攻破兩界山,殺入五域,那是千余年前人族最大禍事。
    煉妖玄宗的覆滅是一回事兒。
    可自打那之後,人妖共棲五域的格局就已經奠定。
    而且,就像是曾經咱們人族修士盯上了妖族的軀殼乃至真靈,視之為修行煉材一樣。
    妖族也盯上了咱們人族諸玄門道派法脈傳承,以期用一部部精深的高道妙法,來更進一步激發乃至錘煉自身的妖族血脈。
    這里邊許是還有更多的前因,可小弟本就是不愛讀史的人,未曾再往更久遠處探究過。
    但如今事情就是這麼個事情。
    嘿,以前的聖地大教,是人族的諸聖地大教,如今麼……就不好說了。
    而當年發生這些事情的時候,咱們南疆自然也無法獨善其身。
    且妖族南下,本來首當其沖的就是身為南疆魁首宗門的咱們聖教。
    可與其他諸域,原本諸聖地大教坐守山門,初時與妖族抗衡,甚至頻頻有喋血事件,有不忍言事情發生不同。
    彼時,咱們聖教的教主老人家,引著咱們南疆太元仙宗、南華道宗等諸聖地大教一同,反其道而行之,廣開山門,甚為熱烈的迎接著妖族的南下。
    甚至是,主動奉上了數道法脈,‘獻’給了妖族。
    嘿——
    問題是,南疆諸聖地大教的法脈,那些個修行功訣,是那麼良善的嗎?
    有殺戮同族,點靈入血,以壯大自身血脈,化妖軀為魔體的血元道功訣。
    有斬五禽,煉真靈成陰魂,馭五陰鬼成身中之神,縱橫睥睨的陰靈道咒術。
    師兄你想想,這等樣的咒訣流入妖族那等茹毛飲血、濕生卵化、不知道德禮儀廉恥,無有教化的族群之中,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同族相殘,至親反目,大興殺戮之劫……
    當時南下的妖族數部因這些功訣而幾近崩潰。
    更是因此培育出了數尊不容于妖族的‘妖孽’,最後,還是中州的妖族強者南下,又付出了雙倍殞亡的代價,才將那些修行了咱們魔門功訣的妖孽斬滅。
    但自那以後,妖族諸大部,再也沒有了南下心思。
    及至今日,南疆的十萬山野之中,只有昔日那南下諸大部分崩離析之後的‘散妖余勇’,以及一些在其余諸域混得比較艱難,搬遷而來的妖族小部。
    在南疆,說句妖族不成氣候,都是好听的!
    所以,聖教蔭蔽之下,這煉妖玄宗的無上玄法,你我盡可能的放心修行便好。
    至少在可以料算的長久未來,妖族的因果,還管不到咱們南疆修士的頭上來!”
    聞言。
    心神大定的柳洞清連連頷首。
    若是這樣說,修行煉妖玄宗的無上玄法,在南疆範疇之內,當是安然無虞的。
    不過,狠還是聖教的掌教狠啊,就這樣生生廢掉了妖族的數個大部,卻還讓妖族挑不出什麼錯來,從頭到尾毫無追究的意思,只能吃掉這樣一個悶虧。
    而這也側面證明了另一個事實——
    南疆諸魔門的烏煙瘴氣,是連妖族那等濕生卵化之輩,都避之不及的存在!
    一想到自己就是投身在這樣的宗門,已經是“一輩子的聖教人”,柳洞清就很難高興的起來。
    正此時。
    忽地,飛舟一頓。
    緊接著,蔣修永猛然間變得激昂的聲音傳出。
    “到了!師兄,遠處天盡頭,就是秋水 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