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之中,劉海中已穿戴整齊,身著一套洗得發白的藍色工裝,顯得格外精神抖擻。
    他並未像往常一樣匆忙用餐,而是蹲在屋檐之下,一遍又一遍地仔細擦拭著自己的工具包。
    那幾把陪伴他多年的鍛錘,被他用棉紗擦拭得 亮,在晨光的映照下,泛著冷峻的金屬光澤。
    劉宇推著一輛嶄新的飛鴿自行車從屋內走出,自行車的橫梁被擦拭得一塵不染。
    “爸,我送您去廠里。”
    劉海中猛地抬起頭,臉上瞬間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兒子用自行車載著自己去上班,這在整個大院里,可是前所未有的榮耀!
    他挺直了腰桿,洪亮地回應道︰“好 !”
    父子倆推著自行車走到中院,易中海正在前院的屋檐下,手持一塊油石,慢條斯理地打磨著一把銼刀的刃口,嘴里還向一旁的賈東旭傳授著經驗。
    “東旭,記住,心要沉靜,手要穩當。”
    “今日這考核,對于我而言是十拿九穩,對你來說也是一個機會,咱們師徒二人,爭取來個雙喜臨門!”
    賈東旭在一旁連連點頭,眼神中滿是崇拜之情。
    就在此時,劉海中清了清嗓子,中氣十足地開口說道︰“喲,大爺,還親自打磨工具呢?真是寶刀未老啊!”
    “不過可得注意分寸,別把力氣都耗費在準備工作上了,听聞此次考核,有些項目並非僅僅依靠老經驗和蠻力就能應對的。”
    言罷,他得意地拍了拍劉宇自行車的後座,麻利地坐了上去。
    易中海手上的動作微微停頓了一下,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幾分。
    他抬眼望著劉宇載著劉海中,那輛 亮的自行車,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消失在胡同口。
    劉海中坐在後座上,腰桿挺得筆直,那副神氣的模樣,宛如一位得勝歸來的將軍。
    他低下頭,看了看身旁一臉憨厚、仍在思索他剛才話語的賈東旭。
    再回想起剛才劉宇那沉穩自信的模樣,心中忽然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般,一陣酸澀涌上心頭。
    都是住在同一個院里,人家劉海中有如此出息的兒子,身為九級工程師,騎著自行車送父親上班,那是何等的風光。
    再看看自己,賈東旭雖然稱呼自己為“師傅”,可終究是姓賈。
    自己傾囊相授,到頭來,還是在為別人家培養兒子。
    一陣無名之火涌上心頭,易中海手中的銼刀在油石上重重一劃,發出一聲刺耳的摩擦聲。
    他望著自己那雙布滿老繭和傷痕的手,眼神變得復雜起來。
    這雙手,曾是他最大的驕傲,但此刻,他卻第一次感到了一絲不確定。
    清晨的軋鋼廠,巨大的煙囪正朝著天空,吐出第一縷灰色的煙龍。
    自行車清脆的鈴聲在廠區門口響起,劉宇載著劉海中。
    在一眾步行上班的工友們羨慕的目光中,穩穩地停了下來。
    “爸,我先去趟辦公樓,辦完事再去找您。”劉宇跳下自行車。
    “哎,不急!”劉海中從後座上下來,整理了一下衣領,那張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臉上此刻寫滿了得意之情。
    他大手一揮,聲音洪亮地說道︰“先跟我去車間露個面!
    讓你那幫師兄師弟們都瞧瞧,什麼才叫工程師!也讓他們知道知道,我劉海中的兒子,究竟有多大的出息!”
    劉宇無奈,只好推著自行車跟在後面。
    鍛工車間里,灼熱的氣浪撲面而來,混雜著刺鼻的煤煙味和機油味。
    幾台巨大的蒸汽錘靜靜地佇立著,幾個年輕的學徒,正拿著掃帚清理著地上的鐵屑。
    “都過來!”劉海中一提高嗓門,整個車間都嗡嗡作響。
    學徒們立刻圍攏過來,好奇的目光落在劉宇和他那輛,嶄新的飛鴿自行車上。
    “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兒子,劉宇!”
    劉海中拍著劉宇的肩膀,下巴抬得老高,說道︰“現在是一機部的工程師,是正兒八經的國家干部!今日廠里舉行技術考核,他是過來指導工作的!”
    “哇,劉師傅,您兒子可真厲害!”
    “這就是工程師啊?看著可真年輕!”
    學徒們的恭維之詞讓劉海中渾身舒坦,臉上的褶子都綻開了笑容。
    就在這時,車間門口傳來了腳步聲︰“喲,這不劉海中嘛,大清早的在這兒吹什麼牛呢?”
    傻柱拎著個飯盒,吊兒郎當地走了進來,身後跟著賈東旭和一臉嚴肅的易中海。
    當他們看到站在劉海中身旁的劉宇時,三個人都愣住了。
    “劉宇?你怎麼跑到廠里來了?”傻柱歪著頭,一臉疑惑。
    沒等劉宇開口,易中海已經背著手走上前來。
    擺出長輩的架子,臉上掛著他那標志性的、看似和善的微笑︰“小宇啊,來廠里辦事怎麼不跟一大爺說一聲?是不是想調回來?
    你要是想進技術科,我跟他們科長相熟,幫你說句話還是沒問題的。”
    他這番話,表面上是關心,暗地里卻是在炫耀自己,在軋鋼廠的人脈和地位,順便將劉宇置于需要他提攜的晚輩位置。
    劉海中臉色一沉,剛要發作,兩個身著藍色干部服的身影快步走進了車間。
    “劉工程師!可算找到您了!”來人正是冶金部的周毅和孫乾。
    周毅幾步走到劉宇面前,態度熱情而恭敬,完全是下級面對上級,或者專家時的姿態。
    劉工程師?
    這四個字宛如一記重錘,砸在在場所有人的心頭。
    傻柱的嘴巴張成了“O”型,賈東旭的眼神中充滿了難以置信,而易中海臉上的笑容,則瞬間僵硬了。
    “周處長,孫干事,早上好。”劉宇平靜地點了點頭。
    “哎,不敢當不敢當。”周毅連忙擺手,語氣急切地說道。
    “考核馬上就要開始了,八級鉗工的考場那邊,大家都等著您這位主考官去坐鎮呢!”
    主考官!
    如果說“劉工程師”是重錘,那“主考官”三個字就是一道驚雷!
    劉海中的徒弟們倒吸一口涼氣,看向劉宇的眼神,瞬間從好奇變為敬畏。
    劉海中自己也懵了,他只知道兒子是工程師,來指導工作,卻沒想到竟是主考官!
    “主…主考官?”賈東旭結結巴巴地問出口。
    他無法將眼前這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年輕人,與決定自己師傅命運的主考官聯系起來。
    孫乾看了他一眼,似乎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以彰顯這次考核的權威性。
    他清了清嗓子,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車間︰“劉宇同志已經由一機部破格提拔為九級工程師,行政十七級。”
    “此次考核,他代表的是部里,是來監督和指導我們工作的。”
    九級工程師!
    轟!易中海只覺得腦子里一聲巨響,眼前陣陣發黑。
    他剛才說了什麼?他說要幫一個九級工程師向技術科科長遞話?一個廠里的科長,在部聘的九級工程師面前,算得了什麼?
    他感覺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針一樣扎在自己身上,臉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當眾狠狠抽了一耳光。
    他剛才那番拿腔作勢的表演,此刻看起來就像一個跳梁小丑,可笑到了極點。
    “劉工,時間不早了,我們走吧。”周毅客氣地對劉宇做了個“請”的手勢。
    劉宇對著父親點了點頭,便在周毅和孫乾的簇擁下,朝著車間外走去。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再看易中海一眼。
    那種徹底的無視,比任何嘲諷都更具殺傷力。
    易中海僵在原地,雙手依然保持著背在身後的姿勢,那張布滿褶子的老臉,由紅轉青,再由青轉白,變幻莫測。
    他引以為傲的資歷、人脈、威望,在“九級工程師”這五個字面前,被砸得粉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