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甦曉夢的過往
離開丹霞城百里之外，一處僻靜的山谷中，篝火 啪作響，映照著甦曉夢略顯蒼白的臉。自離開城池後，她便一直沉默寡言，與平日里那副智珠在握、巧笑嫣然的模樣判若兩人。
李維盤膝坐在對面，正將心神沉入體內神國，觀察著那塊新得的虛空晶石在混沌氣流的包裹下緩緩融化，其蘊含的空間法則碎片被神國壁壘吸收，使得那片十丈方圓的空間邊緣，似乎變得更加穩固，甚至隱隱向外拓展了一絲。神國的成長，永無止境。
他並未打擾甦曉夢。每個人都有不願觸及的過去，他無意探究，除非對方主動開口。
夜風穿過山谷，帶著涼意。
“……你就不想知道，我為何需要那萬年血玉髓嗎？”許久，甦曉夢忽然開口，聲音有些沙啞，目光沒有焦點地落在跳躍的火焰上。
李維睜開眼，看向她︰“你若願說，我便听著。”
甦曉夢自嘲地笑了笑，伸手攏了攏被風吹散的發絲，那張平凡偽裝下的眼楮，卻在此刻流露出一絲深藏的疲憊與痛楚。
“我並非北域人士，甚至……可能不完全是這片皇朝疆域內的人。”她開始了敘述，聲音低沉，仿佛陷入了遙遠的回憶。“我來自一個早已覆滅的古國遺族，甦家。家族世代修煉幻夢之道，雖不顯赫，卻也安寧。”
“我們一族，身負一種特殊的‘幻夢靈體’，天生與幻術親和，神魂之力遠超同階。這本是天賦，卻也成了招致災禍的根源。”
她的眼神漸漸變得空洞，仿佛穿透了時空，看到了那血腥的一幕。
“那年我七歲。皇朝的一位大人物，不知從何處得知了我族靈體的秘密。他需要一種名為‘千幻魂丹’的邪門丹藥作為引子，企圖突破瓶頸。而煉制此丹的主藥……便是身負幻夢靈體、且修為達到金丹期的修士神魂！”
李維目光微凝，皇朝的黑暗，他早已見識，但听聞如此拿活人修士神魂煉丹的歹毒行徑，依舊感到一股寒意。這與他的吞噬之道看似相似，本質卻截然不同。他是掠奪能量與道則，強化己身，而這是純粹為了己身利益，虐殺他人，損人利己。
“那一夜，火光沖天，喊殺震地。”甦曉夢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皇朝的爪牙，以及那位大人物麾下的修士，如同潮水般涌來。父親、母親、叔伯、長老……他們為了護住族中幼童，一個個燃燒神魂，拼死抵抗……”
“我躲在母親用最後力量構築的幻境屏障里，親眼看著他們倒下，看著他們的神魂被生生抽離，在絕望的哀嚎中被封入煉魂幡……母親在屏障破碎前，將家族傳承的核心‘幻夢天書’碎片打入我的識海，並用秘法強行激發了我的靈體潛力，將我送出了那片煉獄……”
她頓了頓，深吸一口氣，似乎在壓制翻涌的情緒。
“我活了下來，成了甦家……或許唯一的幸存者。但也因此，母親強行激發潛力的秘法，給我的靈體留下了難以愈合的暗傷。平時無礙，但一旦全力催動幻術，或者情緒劇烈波動，神魂便如萬針穿刺，痛不欲生。而且，我的修為也永遠被困在了金丹初期，再難寸進。”
李維沉默。他明白了。那萬年血玉髓，蘊含著最精純的生命精氣與血魂之力，正是修復她神魂暗傷，彌補生命本源，甚至可能打破修為桎梏的關鍵之物。所以她才會不惜與虎謀皮，潛入血瘴谷，並與自己合作。
“這些年，我隱姓埋名，改換容貌，以‘千面魅影’的身份游走在陰影中，一方面躲避皇朝的追查，另一方面，也在不斷搜集資源，尋找治愈暗傷和復仇的方法。”甦曉夢的眼神重新聚焦，看向李維，帶著一絲復雜，“我遇到過形形色色的人，利用過很多人，也被很多人利用過。我早已不相信任何人，只信利益交換。”
“直到……遇到了你。”她輕聲道，“你看我的眼神里，沒有貪婪，沒有憐憫，只有……平等，甚至是一種俯瞰。你不在乎我的過去，只在乎我能否為你所用。這種純粹，反而讓我覺得……安全。”
李維依舊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他知道，甦曉夢此刻的坦白，並非示弱，而是一種表態，一種將自身軟肋展露出來的、尋求更深層次合作的姿態。
“那位皇朝大人物，是誰？”李維問道。
甦曉夢眼中閃過一絲刻骨的恨意，一字一頓道︰“當朝國師，玄機子。”
李維記下了這個名字。國師，皇朝權勢最頂尖的那一小撮人之一，其實力恐怕深不可測。
“你的仇，是你的。”李維終于開口，聲音平靜無波，“我的路，是吞噬諸天，最終必將與這皇朝，與這舊有的秩序為敵。我們目標雖有不同，但方向一致。”
他頓了頓，繼續道︰“跟著我，你或許能找到治愈之法，或許能獲得復仇的力量。但前提是，你需展現出相應的價值，以及……忠誠。”
甦曉夢迎上他的目光，那雙曾經充滿幻惑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坦誠與決絕︰“我甦曉夢在此立下心魔大誓，只要你能助我修復暗傷，他日若對玄機子揮刀，我願為先鋒，萬死不辭！在此之間，我之智謀，我之幻術，盡為你所用，絕無二心！”
神魂誓言的光芒在她眉心一閃而逝，融入天地法則。
李維點了點頭，不再多言。信任需要時間驗證，但這是一個不錯的開始。
他抬手，將那塊縮小了但依舊珍貴的萬年血玉髓，切下了約莫十分之一，拋給甦曉夢。
“先穩住傷勢。徹底修復，需要契機，也需要更珍貴的材料。”李維道，“維天神庭，需要的是一個完好無損的‘千面魅影’。”
甦曉夢接過那團溫潤剔透、蘊含著磅礡生機的血玉髓，感受著其中對她神魂傳來的強烈吸引力，眼眶微微有些發熱，但她迅速低下頭，將所有情緒收斂。
“多謝……主上。”
這一聲“主上”，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真心實意。
篝火繼續燃燒，映照著兩人。一個繼續沉浸于神國的演化，一個開始吸收血玉髓的力量，修復多年的沉痾。
山谷寂靜，但某些東西，已經悄然改變。甦曉夢的過往，如同她最擅長的幻術，曾經是一片破碎而痛苦的迷霧。如今，這片迷霧中，似乎照進了一絲微弱卻堅定的光，指引著她，走向一條與復仇和新生交織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