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陰沉得可怕,鉛灰色的雲層低低壓下來,仿佛要𣏹@ �青雲宗碾碎。悶熱的空氣凝滯不動,讓人喘不過氣,連山間的飛鳥都隱匿了蹤跡,唯有壓抑,死一般的壓抑。
李維拖著疲憊的身軀,將最後一批劈好的寒鐵木柴搬到丹房指定的庫房外。他額上滿是虛汗,胸口那熟悉的刺痛感又隱隱傳來,是昨日試服那“虎魄淬體丹”的毒性還未完全散去。
他只想盡快交卸差事,回到那個能讓他稍作喘息的角落。
然而,就在他放下柴火,準備轉身離開時,一個尖銳的聲音劃破了沉悶的空氣。
“站住!”
李維腳步一頓,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只見張莽帶著幾個跟班,簇擁著一位身穿丹房執事服飾的中年人,氣勢洶洶地走了過來。那執事面色陰沉,目光如刀,直接掠過李維,落在剛剛搬來的那堆寒鐵木上。
“這就是你今日劈的柴?”執事的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情感。
李維低頭,默然不語。
張莽立刻跳了出來,指著柴堆嚷道︰“王執事,您看!這寒鐵木劈得參差不齊,大小不一,而且雜質未清!這等劣等柴火,如何能送入丹房供養丹爐?萬一影響了長老煉丹,這罪過誰擔待得起?!”
李維猛地抬頭看向那堆柴火——那分明是他耗盡氣力,嚴格按照標準劈好的,甚至比張莽等人平日劈的還要規整幾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他看向張莽,對方臉上滿是毫不掩飾的得意和陰狠。
王執事根本不听辯解,或者說,他需要的本就不是真相。他冷哼一聲,目光如毒蛇般盯住李維︰“好你個李維!宗門念舊留你,給你一口飯吃,你非但不知感恩,竟敢敷衍了事,以次充好,耽誤丹房大事!看來不給你點教訓,你是不知道規矩二字怎麼寫!”
“來人!”王執事厲聲道,“將此獠拖到院中,鞭刑二十,以儆效尤!”
兩個如狼似虎的雜役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李維。
李維沒有掙扎,他知道掙扎無用,只會招來更殘酷的對待。他只是死死地盯著張莽,盯著王執事,那雙漆黑的眸子里,仿佛有岩漿在涌動,熾熱而危險。
“看什麼看?廢物!藥渣!”張莽被那眼神看得有些發毛,色厲內荏地啐了一口。
就在這時,天空驟然閃過一道刺目的厲閃,將昏暗的天地照得一片慘白。
“轟隆——!”
驚雷炸響,豆大的雨點 里啪啦地砸落下來,瞬間就連成了雨幕,天地間一片蒼茫。
雨水,冰冷刺骨。
李維被粗暴地拖到雜役院中央,綁在行刑的木樁上。
“啪!”
浸了水的牛皮鞭子,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狠狠抽在他的背上。
劇痛!難以形容的劇痛瞬間炸開!
舊傷未愈,新傷又添。第一鞭下去,破爛的衣衫就被撕裂,皮開肉綻,鮮血混著雨水,迅速浸染開來。
“一!”
執刑的雜役高聲報數,聲音在雷雨聲中顯得模糊而猙獰。
“啪!”
“二!”
“啪!”
“三!”
……
一鞭又一鞭,無情地落下。
李維咬緊牙關,嘴唇已被咬破,鮮血順著嘴角流下,混入臉上的雨水中。他一聲不吭,只是死死咬著牙,承受著這非人的折磨。身體的痛苦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沖擊著他的意識,但他腦海卻異常清醒。
靈根破碎的絕望,柳如煙冷漠的眼神,試藥時的生不如死,張莽等人的欺凌侮辱……一幕幕在眼前飛速閃過。
恨!
滔天的恨意在他胸腔中燃燒,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焚成灰燼!
就在他意識即將被痛苦和恨意淹沒的邊緣,一陣細微的環佩叮咚聲和腳步聲,穿透密集的雨幕傳來。
雨幕中,幾把精致的油紙傘緩緩靠近。傘下,是幾位衣袂飄飄、縴塵不染的內門弟子。而被眾人如同眾星捧月般簇擁在中間的,正是那位容顏清麗、氣質出塵的聖女——柳如煙!
她似乎正要前往某處,恰好路過這雜役院。
雨水打濕了她的裙擺,她微微蹙起秀眉,目光隨意地掃過院中行刑的場景,落在了被綁在木樁上,渾身鮮血淋灕、如同死狗般的李維身上。
她的目光,依舊那般淡漠,如同在看一件無關緊要的物事,甚至帶著一絲因看到污穢而產生的輕微不悅。
李維抬起頭,雨水和血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但他依然清晰地看到了那雙眼楮。
沒有驚訝,沒有愧疚,沒有憐憫。
只有徹底的、居高臨下的無視和冷漠。
那一刻,比鞭子抽在身上更痛!
他為了她,靈根盡碎,淪為廢人,受盡屈辱!而她,甚至連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都吝于給予!
“聖女……柳……如……煙!”
李維從喉嚨深處,發出如同瀕死野獸般的低吼,每一個字都帶著血和恨。
柳如煙听到了,她的目光終于在他臉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像是在辨認一件早已丟棄的垃圾。
然後,她輕輕移開目光,對身旁的弟子淡淡說道︰“雨大了,走吧,莫要耽誤了師尊講法。”
聲音清冷,如同玉珠落盤,卻冰寒刺骨。
她甚至沒有為他說一句話,沒有詢問一句緣由,就這麼翩然轉身,在一眾弟子的簇擁下,如同不染塵埃的仙子,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仿佛他的存在,他的痛苦,他的嘶吼,都只是這骯髒雨夜里一段微不足道的雜音,連讓她駐足片刻的資格都沒有。
羞辱!
這是比鞭刑更甚千百倍的羞辱!
“啊——!!!”
李維終于無法抑制,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咆哮,如同孤狼泣血,充滿了無盡的絕望、憤怒和悲涼!
雷聲轟鳴,暴雨如注,瘋狂地沖刷著他的身體,卻洗不盡那刻骨的仇恨,澆不滅那即將焚盡一切的怒火。
鞭刑仍在繼續,但他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
極致的痛苦與屈辱,反而讓他的意識陷入了一種詭異的空明。他的靈魂仿佛脫離了殘破的軀殼,冰冷地俯瞰著這一切。
力量!
我需要力量!
毀滅一切的力量!!
一個瘋狂而執著的念頭,在他靈魂深處瘋狂滋長,如同藤蔓般緊緊纏繞。
就在他意識的最深處,在那片靈根盡碎的絕對黑暗里,一點微不可察的、奇異的光芒,似乎因為主人那極致的情感沖擊,而輕輕……跳動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