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利斯王國,王都,聖勞倫宮。
往日里金碧輝煌、歌舞升平的宮殿,此刻卻被一層濃重的陰雲所籠罩。
來自歐羅巴大陸各國的國王、大公、以及他們的首相和元帥們,齊聚于此。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焦慮與恐慌。
巨大的會議桌上,鋪著一幅遼闊的歐羅巴大陸地圖。
地圖的南部,阿登河畔地區,一個巨大的紅色箭頭,像一把尖刀,深深地刺入了聯軍的防線,但已經被密密麻麻的藍色旗幟團團包圍。
而在地圖的北部,三道觸目驚心的血色箭頭,從卡斯爾克港出發,以一種不可阻擋的態勢,瘋狂地向大陸腹地延伸。
“一個月!僅僅一個月!”德普勒帝國皇帝,威廉三世,一個向來以沉穩著稱的中年男人,此刻卻激動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這三支來自地獄的軍隊,已經推進了超過兩千公里!他們燒毀了我們上百座城鎮,屠殺了我們數以萬計的子民!而我們,甚至連他們到底有多少人都不知道!”
“根據零星的幸存者報告和我們那些勇敢的斥候用生命換回來的情報,”聯軍總指揮,曼斯坦元帥,臉色凝重地站起身,用指揮桿指著北邊那三道血色箭頭,“這支敵軍的總數,應該在十五萬左右。他們兵分三路,每一路的兵力大約五萬人。”
“五萬人?”弗朗西斯國王,路易十九,一個以風流著稱的英俊國王,此刻卻面色慘白,“五萬人,就敢如此孤軍深入?他們是瘋子嗎?”
“他們不是瘋子,他們是野獸。”一直沉默的普利斯國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用沙啞的聲音說道,“一群只知道殺戮和掠奪的野獸。他們不需要後勤,因為他們會吃掉沿途的一切,包括我們的人民。他們行軍速度極快,我們的軍隊根本追不上。他們……他們是魔鬼的軍團。”
他的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陣不寒而栗。
會議室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我們……我們現在該怎麼辦?”一位小國的公爵用顫抖的聲音問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曼斯坦元帥的身上。
曼斯坦深吸了一口氣,走到地圖前,聲音沉重地說道︰“諸位,我們現在面臨的,是一個兩難的絕境。”
他指著南線那個巨大的包圍圈︰“這里,我們投入了近兩百萬大軍,將炎黃共和國的六十萬主力團團圍住。阿登河畔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絞肉機,每天都有成千上萬的士兵死去。但是,我們成功地拖住了他們的主力。”
“可現在,北邊又出現了這支幽靈部隊。”他的指揮桿移向北方,“他們的目標非常明確,就是我們的王都!根據他們的推進速度,我判斷,最多再有兩個月,他們就會兵臨聖勞倫宮!到時候,我們在座的所有人,都將成為他們的階下囚!”
“那就從南線抽調兵力回防!”威廉三世立刻說道。
“不行!”曼斯坦斷然拒絕,“絕對不行!南線的包圍圈一旦出現缺口,那六十萬被我們圍困的東方軍隊,就會立刻像瘋狗一樣反撲出來!到時候,我們就會面臨南北夾擊的局面,敗得更快!那個東方的女總統,她要的就是這個結果!這是一個陷阱!一個用六十萬人的生命做誘餌的,巨大而惡毒的陷阱!”
會議室里,再次陷入了絕望的沉默。
打,打不過。撤,不能撤。
他們就像被一張無形的大網牢牢困住的魚,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死亡的陰影,一點點將自己吞噬。
“或許……或許我們可以和談?”路易十九小聲地提議道,“割讓一些土地,賠償一些金銀……只要能保住我們的王位……”
這個提議,像一根救命稻草,讓不少國王的眼楮都亮了起來。
是啊,打不過,還不能投降嗎?
“投降?”威廉三世冷笑一聲,“你覺得那些東方人會接受我們的投降嗎?看看他們在朝和國做的事情!種族滅絕!他們要的不是土地和金銀,他們要的是我們所有人的命,是徹底摧毀我們的文明!”
“那你說怎麼辦?難道就在這里等死嗎?”路易十九激動地站了起來。
“夠了!都別吵了!”年邁的普利斯國王猛地一拍桌子,大聲喝道。
眾人安靜下來,看向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國王。
老國王環視一周,眼中充滿了悲哀︰“我們現在爭論這些,還有什麼意義?我們已經輸了。從我們低估那個女人,踏入她設下的陷阱那一刻起,我們就已經輸了。”
絕望的氣氛,如同實質般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就在這時,會議室厚重的大門,被人“砰”的一聲,從外面猛地推開了。
“誰敢如此無禮!”威廉三世震怒道。
所有人都憤怒地望向門口。
只見一個穿著粗布麻衣、背著一把古怪長槍的少女,靜靜地站在門口。
她有著一頭亞麻色的長發,和一雙像林間清泉般澄澈的藍色眼眸。
只是那雙眼楮里,此刻卻帶著與她年齡不符的、令人心悸的冰冷與堅定。
“一個村姑?衛兵呢!衛兵都死光了嗎!讓她闖進這里!”弗朗西斯國王路易十九尖叫起來,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幾名全副武裝的王宮衛兵立刻沖了進來,用長戟對準了門口的少女,大聲呵斥︰“大膽!竟敢擅闖諸王會議!快快束手就擒!”
少女沒有理會那些衛兵,她的目光平靜地掃過會議室內一張張或憤怒、或驚愕、或鄙夷的臉龐,最後,落在了那幅巨大的地圖上。
“投降?”她開口了,聲音清脆,卻帶著一絲冰冷的嘲諷,“你們打算向一群連人性都已泯滅的惡魔搖尾乞憐嗎?”
“放肆!”威廉三世勃然大怒,“你是誰?是誰給你的膽子,敢在這里大放厥詞!”
“我是誰不重要。”少女緩緩走進會議室,那些衛兵的長戟在她面前,仿佛成了無形的空氣,她輕而易舉地就穿了過去,“重要的是,我知道如何打敗他們。”
“哈哈哈哈……”路易十九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夸張地大笑起來,“一個不知道從哪個山溝里跑出來的野丫頭,居然說知道如何打敗那支魔鬼的軍隊?曼斯坦元帥都束手無策,你憑什麼?”
“就憑這個。”
少女的回答簡單而直接。
她停下腳步,突然反手從背後取下那把“炎黃一式”步槍。
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她猛地抬手,對著會議室穹頂上那盞巨大而華麗的水晶吊燈,連續扣動了扳機。
“砰!砰!砰!”
三聲清脆的槍響,在空曠的宮殿內回蕩。
下一秒,在諸王驚駭的目光中,那盞重達數百磅的水晶吊燈,連接著穹頂的三根最粗的鐵鏈,應聲斷裂!
“轟——!!!”
巨大的水晶吊燈轟然墜落,狠狠地砸在會議桌的中央,距離威廉三世的鼻子只有不到一尺的距離。無數水晶碎片四處飛濺,桌上的地圖和文件被砸得一片狼藉。
整個會議室,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堆化為碎片的奢華吊燈,又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個持槍而立的少女。
三槍,精準地打斷了三根在數十米高空快速晃動的鐵鏈。
這是何等恐怖的槍法!
這已經不是凡人能夠做到的事情了!
“現在,我有資格說話了嗎?”艾可里里平靜地問道,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你到底是誰?”威廉三世的聲音都在發抖,他看著少女的眼神,已經從憤怒,變成了深深的恐懼和敬畏。
“陛下,讓她說吧。”一直沉默的普利斯老國王,突然開口了。他看著艾可里里,眼中充滿了復雜的情緒,“或許,她真的是神明派來拯救我們的最後希望。”
“普利斯,你認識她?”威廉三世驚訝地問道。
老國王點了點頭,用一種仿佛在講述神話故事般的語氣,緩緩說道︰“半個月前,炎黃共和國的中路軍,那支由五萬頭野獸組成的軍隊,攻入了我的王都。他們將王宮圍得水泄不通,我的衛隊死傷殆盡,我以為……我將和我的王國一起滅亡。”
他頓了頓,看向艾可里里,眼中充滿了感激。
“就在我準備拔劍自刎,以全王室最後尊嚴的時候,她出現了。”
“她一個人,一把槍,從五萬人的包圍圈中,殺出了一條血路,沖進了我的王宮。然後,她帶著我剩下不到一百人的殘兵,再次從王宮里殺了出去。”
“那一夜,她一個人,至少殺了一千名以上的敵人。她就像一個行走在人間的女武神,子彈仿佛會躲著她走,而她的每一顆子彈,都能精準地找到敵人的心髒。”
“她將這一切,稱之為‘神啟’。而她迄今為止所做的一切,也只有神跡,才能解釋。”
老國王的話,像一顆顆重磅炸彈,在會議室里炸響。
所有國王和將領,都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著艾可里里。
一個人,從五萬人的軍隊中,殺了個七進七出?
這……這怎麼可能!
“我不是來尋求你們的認可的。”艾可里里打斷了眾人的震驚,她的聲音依舊冰冷,“我來,是給你們一個選擇。”
她走到地圖前,伸出縴細的手指,在那三道血色箭頭上,重重劃過。
“這些惡魔的入侵,不會停止。投降,只會讓他們把屠刀更快地架在你們的脖子上。你們唯一的生路,就是戰斗。”
“戰斗?我們拿什麼戰斗?”路易十九苦笑道,“我們的主力都在南線,北方的軍隊已經被沖垮了!”
“用你們的人民。”艾可里里一字一頓地說道,“給所有願意拿起武器保衛家園的人民,發放武器。告訴他們,敵人是誰,敵人在做什麼。告訴他們,如果不反抗,他們的父母、妻子、孩子,都將慘死在屠刀之下。”
“人民戰爭?”曼斯坦元帥皺起了眉頭,“這會引發巨大的混亂!而且,一群沒有受過訓練的平民,在那些訓練有素的魔鬼面前,和羔羊有什麼區別?”
“他們不需要訓練。”艾可里里冷冷地說道,“他們只需要仇恨,和一把能殺人的武器。我會教他們,如何戰斗。”
她環視一周,那雙藍色的眼眸中,閃爍著神聖而又決絕的光芒。
“我接到了神啟。神明不忍看到他的子民被惡魔屠戮。他將我化為利劍,來斬斷這一切罪惡。”
“從今天起,將你們所有軍隊的指揮權,交給我。”
“我將率領你們,收復失土,抵御外敵,將所有入侵者,全部趕出我們的家園!”
“或者,讓他們永遠地,埋葬在這片土地上!”
少女的聲音在空曠的宮殿中回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和一種足以點燃絕望的強大力量。
“把兵權交給你?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
德普勒帝國的威廉三世第一個表示反對,他的臉上寫滿了荒謬,“這簡直是兒戲!我承認你的槍法神乎其技,但戰爭不是一個人的表演!那是千軍萬馬的調度,是後勤、戰略、情報的綜合較量!你懂什麼?”
“我不懂戰略,也不懂後勤。”艾可里里的回答坦誠得令人意外,“但是,我懂他們。”
她的手指,在地圖上那三道血色箭頭上輕輕敲了敲。
“我懂這些惡魔的作戰方式,我知道他們的弱點,我知道如何殺死他們。”
“弱點?”曼斯坦元帥來了興趣,他追問道,“你說說看,他們的弱點是什麼?”
“他們最大的優點,就是他們最大的弱點。”艾可里里看向這位聯軍總指揮,眼中閃過一絲贊許,這是她進門以來,第一次正眼看一個人,“那就是‘快’。”
“為了追求極致的速度,他們放棄了重型火炮,放棄了穩固的後勤線,放棄了一切會拖慢他們速度的東西。他們的補給,完全依賴于沿途的掠奪。”
“所以,”艾可里里頓了頓,說出了她的核心戰術,“我們不需要和他們正面決戰。我們只需要做一件事情——堅壁清野。”
“堅壁清野?”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沒錯。”艾可里里點了點頭,“將他們即將經過的所有村莊、城鎮,全部撤空。所有的人民,帶上所有能帶走的糧食和物資,退到山里,退到森林里,退到任何他們找不到的地方。”
“把一座座空城,留給他們。讓他們搶無可搶,掠無可掠。他們是依靠鮮血和食物才能前進的野獸,一旦斷了糧,他們自己就會崩潰。”
“這……”曼斯坦元帥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他瞬間明白了艾可里里戰術的精髓。
這是一種釜底抽薪的焦土戰術!
“可是,”他提出了疑問,“我們的人民,未必會願意離開自己的家園。而且,如此大規模的遷徙,所需要的時間和組織能力,我們根本不具備。”
“他們會的。”艾可里里的語氣異常肯定,“只要讓他們知道,留下來,就是死路一條。我會讓我的士兵,去‘說服’他們。”
她的“士兵”兩個字,咬得很重。
“至于時間,我們還有。”她指著地圖,“他們的目標是王都,所以他們走的是直線。我們只需要在他們的必經之路上,提前進行布置。而那些被他們繞過的地方,就是我們反擊的起點。”
“我們將化整為零,以村莊和城鎮為單位,組建無數支游擊隊。用陷阱,用冷槍,用我們對地形的熟悉,在他們的身後,不斷地襲擾他們,拖慢他們,讓他們疲于奔命,讓他們時刻活在恐懼之中。”
“讓他們知道,這片土地上的每一寸泥土,每一棵樹木,都是他們的敵人!”
艾可里里描繪的戰爭藍圖,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震撼。
這不是他們熟悉的,那種騎士對決、軍團沖鋒的戰爭。
這是一種全民皆兵、無處不在的戰爭。是一種將整個國家,都變成一個巨大陷阱的戰爭。
“我需要你們的授權。”艾可里里看著諸王,“給我調動所有軍隊、所有物資的權力。給我任命和罷免任何一名指揮官的權力。”
“我將成為歐羅巴聯軍的最高統帥。你們,只需要等待勝利的消息。”
她的要求,狂妄到了極點。
但此刻,看著她那雙燃燒著火焰的藍色眼眸,听著她那清晰而又狠辣的戰術構想,竟然沒有一個人覺得她在說大話。
在絕對的絕望面前,任何一絲看起來可能的光明,都值得他們堵上一切。
“我同意!”年邁的普利斯國王第一個站了出來,他將代表著王權的權杖,鄭重地放在了艾可里里的面前,“普利斯王國剩下的所有力量,都交由你來指揮。”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
在死亡的威脅下,國王的尊嚴和權力,都變得不再那麼重要。
最終,連最先反對的威廉三世,也頹然地低下了高傲的頭顱。
“好。”他咬著牙說道,“德普勒帝國,同意你的要求。但是,如果你失敗了……”
“沒有如果。”艾可里里打斷了他,語氣平靜而又堅定,“我不會失敗。”
當天,一紙由歐羅巴諸王聯合簽署的授權書,昭告天下。
十四歲的山村少女,阿爾馮斯•艾可里里,被任命為歐羅巴聯軍最高大元帥,總覽對炎黃共和國的一切戰事。
整個歐羅巴大陸,為之嘩然。
有人認為這是諸王在絕望之下的瘋狂之舉,有人認為這是一個可笑的政治笑話。
但很快,他們就笑不出來了。
被任命為“聖女大元帥”的艾可里里,立刻展現出了她與年齡完全不符的鐵血與高效。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普利斯老國王從那場屠殺中救出來的、僅剩的一百名殘兵,擴編為她的“聖教軍”。她親自擔任教官,將《戰爭聖典》中的游擊戰術和特種作戰技巧,毫無保留地教給他們。
短短三天,這支百人小隊,就脫胎換骨,變成了一群黑夜中的幽靈。
她做的第二件事,就是通過諸王,向全大陸發布了“堅壁清野”的命令。
對于那些不願離開家園的民眾,她的命令簡單而粗暴——由當地的領主和軍隊,強制執行。如有反抗,格殺勿論。
一時間,整個歐羅巴北部,陷入了一片混亂。無數人被迫背井離鄉,在軍隊的驅趕下,向著深山老林遷徙。咒罵聲、哭喊聲,不絕于耳。
艾可里里對此,置若罔聞。
她知道,現在的痛苦,是為了避免未來更大的痛苦。對人民的仁慈,就是對戰爭的殘忍。
在這一點上,她和千里之外的沐瑤,驚人地相似。
她做的第三件事,就是派遣她的“聖教軍”,深入敵後。
他們不再是士兵,而是化身為傳教士、商人和難民,將戰爭的真相,和炎黃軍隊的殘暴,傳遍每一個角落。
他們點燃了仇恨的火焰。
當一個又一個村莊被屠戮的消息傳來,當人們親眼看到那些從前線逃回來的、被嚇傻了的幸存者的慘狀時,他們終于不再咒罵艾可里里,而是將所有的仇恨,都對準了那些來自東方的侵略者。
星星之火,開始在歐羅巴的原野上,悄然燎原。
一場前所未有的反侵略戰爭,在“聖女”的旗幟下,拉開了序幕。
